二
老吴和冰子在郊外租了农民的房子作为画室。那是北方很常见的农户的院落,三间瓦房,一个小院,院子当间儿是一个水池,房东全家都搬进了市区,只是偶尔来看看收一下房租。我赶到那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两点了。刚进那个小院,我就听到他们画室里传出那振奋人心的音乐,就是贝多芬《合唱》交响曲的第四乐章,人声与交响乐队合作的典范之作“欢乐颂”。我突然呆在那里了,听着这气势辉煌,充满了庄严的宗教色彩的庞大的变奏曲,我的眼睛似乎有点湿润了。对!就是这种感觉,只有这种音乐下才能概括贝多芬完整的精神气质,而我们的生命、我们的艺术就应该洋溢着这样一股坚不可摧的英雄气概。人生既然是一出悲剧,那我们就应该全身心地投入去将这出悲剧演得威武雄壮、高洁豪迈。
房间内换上了轻柔的音乐,我听出来了那是Enya的Shepherd Moons。我平静了心情敲了敲门。老吴开了门探出头来,看到我后他显得很高兴,抓住我的手说:“兄弟,你可来了。”大圣口齿有些不清了,就见他拿着一瓶啤酒一边递给我一边冲我嚷着:“我靠,你丫还知道来?先罚一瓶。你丫挺的最近又到哪儿去逍遥了?”我接过酒调侃的回答:“靠,一不留神被外星人掠走了,差点儿没被开膛破腹当了试验品。”“呵呵呵呵,”冰子的笑声确实很动听,“还真是奇遇,那你又怎么逃回来的?该不是用美男计吧?”“别外传,这事儿咱哥儿几个知道就得了。”我接过老吴递给我的小凳子坐下回答。大圣的酒量一向不好,那天明显有点高,他一边灌我喝酒一边替我吹嘘着酒量。很快他自己就不行了,被老吴扶进卧室去休息。
我看了看他们的房间布局,中间的这间房子便是他们的画室,冰子住东首,老吴在西边住。后来我也搬来和老吴同住,但是冰子的房间我和老吴从来都没有去过,虽然看她总是能从里面拿出很多好东西我非常好奇。画室里布置的特别有那种氛围,Caribbean Blue的那肃穆、悠长的主旋律在画室内飘荡,召唤出我内心深处一种类似教堂颂歌式的庄严感、神圣感,Enya那深远空灵的声音使我感觉我信仰的精神意向在画室里飘荡。
“冰子姐,你也喜欢Enya的音乐?”我告诉了她,我是很喜欢Enya的,而且一般都在睡不着觉的时候作为催眠曲。“我也非常非常喜欢”,她闭上眼睛仔细的聆听,“你听,那种空灵虚幻的感觉,能安抚我的心灵,使我的心灵得到净化,忘记世界上那些的浮躁。”随后她又笑着说:“呵呵呵,我不用它来催眠自己,不过在自己躁动的时候我就喜欢听一听这盘CD。我想,如果有一天我疯了,这盘CD将是最好的药。”
老吴将大圣安置好了,又返回来陪我喝酒。“换片儿换片儿,换《合唱》。”他喝的也有点多,心情显得非常激动。“我们的作品必须要有气势!”他看完我的作品照片后递给冰子,用微微颤抖的手点上一根烟,“你没有必要畏缩,大胆的表现出你自己的想法,没有必要拘泥于别人的审美,要知道伟大的艺术家们总是超越了同时代人的审美观念和趣味的。我们追求的不是现在的认可,而是永恒的真理!”“对,我同意老吴的看法。”冰子一边看照片一边说,“你现在有概括和提炼的能力,但是你的作品缺乏了一种气势。你仔细听听这《合唱》,当你迷茫的时候你可以在音乐中找到感觉的。”
她指着照片上的签名说,“哈哈,狂乱?你的艺名?”我有点不好意思的说:“算不上艺名,给自己取的一个名字而已。狂是狗发疯了的意思,乱是一团解不开理不顺的丝的感觉。我的心就是如此的狂燥和纷乱,内心浮躁,懒惰,缺乏了信仰和追求,眼高手低,无法把握自己的将来,只能在痛苦中挣扎或是用假象来欺骗自己。也许我们这代人都是这样,也许我们就生活在这样一个狂乱的年代。”“狂乱的年代……”老吴深深地吸了一口烟,许久没有再言语。冰子也显露出少有的忧郁,缓缓的说:“是啊,我们生活在一个狂乱的年代。”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闷了起来,我不记得后来又说了些什么,只记得我们似乎都喝高了,心情非常激动,我们三人都在宗教圣歌般的“欢乐颂”中洒下热泪。
再次有印象便是我已经回到学校躺在床上休息了。我被一阵喧哗吵醒。节假日夜晚的狂欢是理工院校学生发泄自己最好的途径,虽然已经天已经很黑了,但是外面还是人声鼎沸。窗外飘来欢笑嬉闹的声音,已经各种风格各种流派的音乐,“甜蜜蜜,你笑的甜蜜蜜……”“啊给我一杯忘情水,换我一夜不伤悲……”“姑娘姑娘你漂亮漂亮,警察警察你拿着手枪……”一个五音不全的兄弟声撕力竭地吼着“我们生活的世界,就是一个垃圾场……”…………“操,真TMD是一个狂乱的年代”。我头疼欲裂,一边喃喃地怒骂着一边打开CD机将耳机塞入耳中,并用枕头盖住脑袋,可是还是阻挡不住声音传入我的耳中。我开始恶毒的诅咒我的耳朵,很多年后的一次疾病使我当年的诅咒成为了现实,我一度完全失去了听觉,在它恢复了之后,我痛苦的发现,我已经无法分辨出MD和MP3音质的区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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