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狂乱年代·真理·酒 |
四
“不行,哪里也不准去!前几年放假都由着你到处乱跑了,马上就快过年了才回来,今年你哪儿都不准去!”父亲的语气很坚决,看来他对我放假后不愿回家非常生气。
“爸爸,我真的觉得在家里很郁闷。我心里很痛苦,需要用艺术来寻得解脱。”
“你这么点儿年纪,你有什么好痛苦的?我让你受过什么苦?我小时候……”
“爸~”我赶紧截断父亲的话,“我知道我没有您受的苦多,可是这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概念。您是身体上的,我是心灵上的……算了,您不可能体会到我的想法的。我马上就二十岁了,我明白我自己在做什么了。”
“不行就是不行,我不管你说什么,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在家里待着。我警告你啊,如果出去了就别再回来!”父亲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你也知道自己二十岁了,马上就过年了,你就不能在家帮你爸你妈做些什么?”
我听了,不再言语。
晚上,我躺在床上,静静地想着。无尽的烦恼又将我紧紧的笼罩着。家里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做,父母早就把该购置该收拾的全弄妥了,他们也从来不让我做什么,我在家只是一个父母的累赘。想到这儿,我轻轻的起床,收拾好一下随身的物品,想了一下把传呼机和手机都放在了家里。我给父母留了一个便条,告诉他们我走了。我捏手捏脚的走到父母房门口,默默地说,“爸爸妈妈,对不起。”轻轻的开门走了出来。
接着的那段日子里,我们三个人完全陶醉于艺术的感染,通过艺术创作直接面对永恒轮回的人生痛苦。我们的作品慢慢的有了现代派的感觉,所听的音乐也由交响乐变成了死亡金属。我们沉浸于此,每个人都特别亢奋,每天不分昼夜的画着自己的画,饿了就随便弄点东西吃。不,我当时并没有任何饥饿的感觉,信仰的力量是巨大的。那个冬天我都没有任何吃东西的印象,我只记得我们每天都喝大量的酒,使自己处于那种似醉非醉的状态,也就是没有任何理性束缚,完全自我横溢的状态。就象我们的作品,只有空间的感觉,而时间这个东西,已经慢慢被遗忘了。直到有一天傍晚,老吴出去买酒回来告诉我们,第二天就要过年了,我们才知道,原来明天就要过年了。
“我把那个小铺子里所有的烟和酒全买回来了。特别是烟,这几天我们得省着点吸了。”这段时间,虽我们并没有时间的概念,但是据推算,我们三个人每天至少要吸一条还多的烟。
“乱子,赶紧收拾收拾回家,明天就要过年了,回去吃个年夜饭。”
我并没有告诉他们我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我没有让别人为我担心的习惯。我无力的笑了笑说:“我爸在我出来的时候告诉我,出来了就别再回去。”
“扯淡!”老吴说道,“你爸爸只是一时生气,快回去,别让他们担心。”
“你回去吧,吴哥,我在这里陪冰子姐。”
老吴听了后低下头,叹了口气说,“我早就无家可归了,和冰子一样。我在考学的第四个年头就被家里赶了出来了。”
“哈哈哈哈,三个有家不能回的人,哈哈哈哈!”冰子最近一些日子以来特别喜欢狂笑。“那就不回去了,我们喝酒,哈哈哈哈。”
那天我们喝了一夜的酒,说了很多话,直到都醉了。我模糊的记得他们都说了自己一些挺不如意的事情,但是具体说的什么我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我只记得别人家都放过了下饺子的炮,开始互相串门拜年的时候,我们才互相道了声新年好,各自回房休息。
醒来已经是初一的晚上了,听着邻居家热热闹闹,我心中还是有一种失落感。我的父母现在在做什么,他们是不是很伤心?我心里默默的说,“爸爸妈妈,对不起。”我听到冰子在院子里狂笑个不停,不敢再想下去便以此为理由,赶紧起床出去看个究竟。外面下了厚厚的一层雪,映的整个院落也亮堂堂的。
“你们在那儿干吗呢?”我看老吴和冰子都在院子中央的水池边,比较好奇。
“哈哈哈哈,水管冻着了。”
“不行,我烧了好几锅水了,化不开。疯丫头,你丫还笑,看你明天用什么煮饭!”
“哈哈哈哈,我用雪,哈哈哈哈哈哈。雪绒花,雪绒花……”
“哎哟我操,啊~~~”冰子把一团雪塞进了老吴的衣服里,老吴一边惨叫一边忙不迭的往外掏。
冰子随即把一团团的雪砸向我,使我无法迈出房门一步。我顺手拿起个什么东西掷向她,然后趁机冲了出去。我们在外面打了好久的雪仗。说实话,那天的那段时间应该是最开心也是我记忆中最深刻的印象了吧。
我们又画了一夜画。天快亮时,我觉得好冷,我的胳膊和腿都一直不停在发抖。
“哈哈哈哈,乱子,你看我这张画怎么样?”
“不~错~”我一张开嘴上下牙齿就不停的打架,说出话来也在发颤。
老吴看我冻得哆哆嗦嗦的,便脱下他的军大衣披在我身上。
“披上,会暖和一些的。没事,我不冷的。”
我看看同样在发抖的冰子,把大衣取下来递给她。
冰子说,“你披着吧,我没事儿。”
“走,我们出去跑两圈儿。”老吴说。
“哈哈哈哈,你们去吧。我给你们煮饭。”冰子显得有些疲劳。“老吴,把炉子拿近房间里吧,说不定会暖和一些的。”冰子拿着锅在外面盛了点雪回来。“老吴,我们只剩这一点米了。”
“没事儿,全煮了吧,街上肯定会有卖吃的东西的。都怪我,把这事儿给忘了。”
我和老吴跑了很远很远回来,身体倒是不冷了,不过是肺疼得喘不过来气,而且饿得厉害。
刚一进门就闻到米汤的香味儿。冰子披着大衣坐在炉子前的小凳子上睡着了。老吴轻轻的把她推醒,“冰子,喝点热汤然后回房去睡。别冻着喽。”
“哈哈,我没事。”她似乎很快恢复了精力。
我掀开锅盖就被吓了一跳,“靠,冰子姐,你怎么煮了一锅蓝精灵汤?”
“哈哈哈哈”,冰子姐又开始笑,“蓝精灵汤”。
老吴用勺子在里面找了找,“我操,里面怎么有一管油画颜料?”
我没有吭气,我猜到昨儿晚上打雪仗的时候我随手扔出去的是一管钴蓝颜料。
我们三个人相互对望一眼,老吴默默的把“蓝精灵汤”盛在三个碗里。
“哈哈哈哈,在山滴那边海滴那边有一群蓝精灵……”冰子姐唱着她的摇滚。
“蓝精灵汤”有一股特别奇怪的味道,让人恶心,但是三个饥饿的人还是把它喝光了。
“哈哈哈哈,在山滴那边……”冰子姐突然捂着嘴向外飞奔,趴在外面水池上呕吐。我也感觉整个胃不停的在抽搐,也跑到外边去吐。老吴也跟着出来了。我们三个人趴在水池边不停的呕吐,把整个胃都快吐出来了。一边吐一边咳,冰子还偶尔笑两下。我们三个人趴在水池上无法动弹。
“哈哈哈哈,蓝精灵汤真他妈难喝。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乱子,你TMD骂我是格格巫!哈哈哈哈哈哈……”
“别笑了!走,咱们回去。”我们三个人相互搀扶着,终于回到了房内。
刚进门我们就倒下了。浑身没有任何力气动弹,静静的躺在地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冰子还是不停的在笑,不,我也听不出她是在笑还是在哭。
“别笑了!”老吴咆哮着。
“老吴,你说我们会不会死?”
“不会的,不会的,我会照顾你的,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的。”老吴尽力的伸出手想去握住冰子的手。
“吴哥……”这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听到冰子这样称呼老吴。我明白这称呼的变换意味着什么。我看到两只手终于紧紧的握在了一起,我看到了冰子眼中闪动的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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