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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肃灌水区 回复帖

被回复帖: 狂乱的《狂乱年代·真理·酒》 [登录] [注册] [发表新文章]  

作者: 狂乱 收藏:1 回复:0 点击:75 回复时间: 2003.11.20 01:00:00

Re:狂乱年代·真理·酒


  五
  
  毕加索是个画家,他的雕塑作品并不多,我印象中最深刻的就是他的《牛头》。我想他可能是受了现成品艺术的影响吧,但是不同的就是他利用现成品的集合体组成了一个新的形象,一个出人意料而又令人叫绝的形象,一辆老式自行车的车把和车座合在一起变成了一只牛头。事情竟然是这样简单而又出奇,难怪很多人会在这样一件普通物品构成的雕塑前感到吃惊和恼怒,因为这和他们心目中的艺术距离太远了。所以尽管它出自一位著名的现代艺术大师之手,至今评论家们还都不敢给它过高的评价。我并不是毕加索本人,不清楚他的创作意图。在我看来,他可能表达的是一种黑色幽默,也许是一种反讽,或者有可能只是毕加索在犯贫。我举这个例子只是为了说明艺术和非艺术并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连发烧干咳这样大误差的粗略标志都没有。武侠小说中内功最可怕的是走火入魔,艺术也是如此吧。当然,更悲惨的是误入歧途还不自知。如前文所说,当人的志趣与现实冲突时都会有些偏激,而我们,就那样“堕落的上进”着。现在看来,当时我们都已经走火入魔了,只是那时候我们自己并不知道。我们只承认自己与大众的审美观有很大不同,但这并不妨碍什么,因为艺术史上每一个光辉而永久的先行者的作品都是不为当代人所理解的。
  
  老吴从一个朋友那里回来,带回来的除了烟、酒和食品外,还有一个血淋淋的牛头。我们似乎都对食物并没有太多兴趣,都盯着那个牛头构思自己的作品。老吴迷恋上了马蒂斯的风格,他打算画一副类似《红色的画室》那样的话,冰子的计划是康定斯基式的构图,而我就自然想到了毕加索的《牛头》了。我们的进展都不太顺利,特别是老吴。他总是感觉油画颜料的红色无法表达他的感受。“哈哈哈哈,老吴,帮我削削铅笔。”冰子现在特别不正常,虽然我知道她是一个恋爱中的幸福的女人,但也不至于这么开心吧。我又看看老吴,他一边削着铅笔,一边还是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个牛头。我见他身体猛的一震,我知道他肯定削到自己的手了,便拿出湿巾帮他包扎。伤口好像很大,一会儿就把整个湿巾染红了。老吴看着那红璨璨的颜色似乎很开心,我心中泛起一个可怕的念头。只看老吴去掉湿巾尽量把血挤到调色板上,用画笔沾着鲜血在画布上试了一下,然后开心的大笑,我知道被我不幸猜对了。“吴哥,你疯了,快把伤口包起来!”我对他这种行为很气愤也很担忧。他轻轻的推开我说,“没事的,我终于找到我要的颜色了。”我叹了一口气,回来继续构图。音响里播放的音乐已经没有了旋律和节奏,它只是一种噪音,就象电锯的声音。我想了很多很多东西,根本就无法静下心来进行下去,索性就在那里大口大口的喝着酒,试图把自己灌醉了什么都不去想。
  
  老吴神秘兮兮的拿出一个小纸包,一层层打开后露出一小撮白色的粉末,然后取了一点放在香烟里点燃,似乎很享受的样子。我明白那是什么东西了。我也学着老吴的样子,让自己进入了状态。可是当我回复过来的时候,我发现我什么都没有画,我还是没有任何感觉。我关掉了电锯般的所谓后现代的音乐,放入了崔健的CD。“给我点刺激,大夫老爷,给我点儿爱,护士姐姐……”“哈哈哈哈,你怎么听起来这杂碎的歌了,换片儿换片儿!哈哈哈哈”我叹口气,又换回原来的噪音,又取了一点粉末让自己进入状态。
  
  我不知道自己这样傻傻的发了多久的呆。我只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任何体温了,动弹不得,只能象一尊雕塑一样疆在这里。我的右手已经没有任何知觉了,只能借助左手取下铅笔,然后轻轻把右手握成一个拳头。冰子不停的在狂笑着,老吴却是在手上割出一个又一个的口子。疯了,都疯了!我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悲哀。我艰难的向门口移动,用左手开开门,走了出去。
  
  天已经很黑了,我在黑暗中漫无目的的不停走着。这就是我渴望的生活吗?这就是我借以摆脱痛苦的方式吗?不,不对,我追求的是战胜人生的悲剧性的生活,是为此而产生的艺术,并非为了艺术而艺术。人类所有的认识形式都是为人的生存这个目的服务的,都在于为人的生存寻求一种目的和一种意义,用它来消除生存本身的无目的性和无意义性,艺术当然也应该是这样。我不知不觉中走到了城市边缘,我听到远处传来了Enya的《Caribbean Blue》,那空灵虚幻的旋律使我感受到了一种震撼,刹那间让我的心灵得到了一次净化和洗涤。我不由的泪流满面。
  
  刚回到小院就听到那电锯的噪音和冰子竭斯底里的狂笑,我平静了一下心情,然后推开了房门。房间内烟雾缭绕,熏的我直流眼泪。
  看着冰子疯狂的样子和老吴痛苦的表情我脱口而出:“上帝啊,救救你的子民吧!”这是《1812序曲》序奏前半节的名字。
  “哈哈哈哈,上帝?哈哈哈哈,上帝死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哈哈,咳,咳,哈哈……”冰子好像听到了最可笑的笑话,一边笑着一边剧烈的咳嗽,她苍白又憔悴的脸上的肌肉完全扭曲着,用力的按着肺部,可是还是不停的在咳在笑。
  “冰子姐,别笑了!It's not funny!吴哥,老吴,你听我说!我们把路走歪了,我们不能因为艺术而艺术。艺术是为人生服务的,并非人生为艺术服务,你懂不懂!”
  老吴并没有理睬我,而是用美工刀轻轻的割着自己的手腕,以获得更多的鲜血。
  “老吴,你疯啦?!”
  老吴恶狠狠地推开我,“谁也别想阻止我,为了我的理想,即使自身毁灭也在所不惜。”
  我愤怒了,一脚踢开了那个死牛头。老吴的眼马上就红了,他纂着美工刀咆哮着趔趄地扑了过来,“我宰了你!”我意识到他正处在一种完全没有理智的状态下。
  我夺门而逃。只听着那电锯的噪音,冰子一边咳嗽一边狂笑,老吴恶狠狠地骂着,“叛徒,逃兵……”
  我用尽自己最大的力气用最快的速度不停的在跑,不停的跑。跑过北环的时候,身边呼啸而过的卡车将我带倒在地。我根本喘不过来气,就那样伏在地上,我不知道到底是心在疼还是肺在疼抑或是胃在疼,我只想那样伏在雪地上。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脏还在跳动,我不知道这应该是一种幸福还是一种悲哀。我缓缓地站起来,趔趄着往前走。
  
  我轻轻的打开家门,尽量不发出声响。我取了睡衣悄悄地走进浴室。镜子中是一个脸色憔悴蓬头垢面的形象。我觉得自己好脏好脏,尽力的洗刷着自己,剃掉了自己的胡须,然后在考虑了很久之后还是终于剪去了长发。再看看镜子中的样子,我觉得真的是再世为人。
  
  我悄悄地走到父母房门口,我想偷偷的看看父母,又怕把他们惊动了。父亲似乎还没有睡着,果然,过一会儿我就听到他一声长叹。我心里特别难过,就感觉腿一软,跪坐在了那里,泪水顺着我的脸颊便流了下来。不知道这些日子以来,父母是不是都是这样睡不安稳,我想想便心如刀割,忍不住呜咽起来。房门突然打开了,我抬头看了看止住呜咽说:“爸,我回来了。”父亲把我拉起来,仔细的端详着我,“怎么现在回来了,没有在外面闯祸吧?”“没有。”“没闯祸就好,回来了就好。”父亲的声音也有些颤抖,“吃饭了吗?饿不饿?”“我不饿。”我象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见到自己的亲人一样,把头伏在父亲胸前,止不住自己的眼泪。父亲都一直是很严厉,这是我记事儿后和父亲最亲昵的一次接触。“别哭了,你都二十岁了,早就是大人了。”“我的孩子,你可回来了。让妈妈看看。”母亲也闻声起来了,“你怎么瘦的这么厉害?你饿不饿?妈妈给你做饭吃。”“妈,我……饿。”我呜咽了一下,愣生生的把“不”字给吞掉了。我看妈妈比我哭的还痛,不忍心再让她难过,但我真的好饿,除了那顿“蓝精灵汤”,我似乎四五天什么东西都滴米未进了。
  母亲用最快的速度做好了一桌子丰盛的饭菜。父母都坐在旁边陪着我,看着我吃饭。他们并没有问我这几天去了哪儿,遭遇了什么,我至今也没有向他们提起过那些日子里发生的事情,我不想让他们再伤心。我知道我的胃肯定受不了,可是没有想到吃下去东西后胃会那么的疼。我尽量忍住胃疼和伤心,随便吃了几口就说已经吃饱了。妈妈给我一杯牛奶让我赶紧喝了去睡觉。
  
  我躺在床上,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天已经亮了,阳光洒在我的脸上,眼前一片血一般的颜色,就象老吴手腕滴下的鲜血。而且,我出现了严重的幻听。那电锯般的音乐和冰子声嘶力竭的咳声笑声一直在我耳边回荡,挥之不去。我跳起来拉上窗帘,又翻出了那张Shepherd Moons,用力的塞上耳机。可惜这悠扬的音乐并压制不住冰子疯狂的笑声,我闭上眼睛还是会看到一片触目惊心的血色。眼泪又悄悄地从我的眼角流出,缓缓的从耳边滑过滴在枕头上。突然有人用毛巾给我擦泪,我睁开眼睛看到同样在落泪的母亲。我尽量挤出一个笑容,并用毛巾的另一端帮妈妈擦了擦眼泪说:“妈妈,我没事。”她点了点头,继续坐在我床边,随时帮我拭去我不小心流出的泪。我终于平复了心情,止住了眼泪,在妈妈的看护下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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