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落凡尘 |
正是年少春衫薄,梦里花落知多少的时节,她逢上他。
来这个偏僻的小村,他只是车子抛锚,误入藕花深处。年少俊才,良质难弃,无须卧薪尝胆便已白手起家,掌控若干企业,从此宝马雕车,春风得意,看尽长安无数花。
不及连夜回城,倒也安之若素,觅一农家权且过夜。星月里傍河信步,远远地望见她的背影,及至走近去惊她回首,才发现此姝竟绝美不似凡间俗人,只这如丝缎般三千青丝,就少有人及。素衣,布鞋,并无任何妆饰,正是清水里的芙蓉。
她迷惑地抬眼看他,空气生生凝住,缓如抽丝,他跌落于她的眼波流转里,只觉她实不同于他以往所有女人。不单是美丽,眉黛间自成一番离世风情。若说她是云,她们就只是泥。若说她是明月,她们怕连星也不如。
虽是土生土养,她却也不似寻常女子,村人为她绝世容光所逼,无一人自觉相配而追求于她,俱知她非池中之物,早晚要从鸡窝里飞出去。
他的风度他的潇洒他的痴情他的守候终于如愿以偿抱得了美人归,她随他进了城市,入主他的豪宅。所有现代化的文明,她一如婴儿,他谆谆教诲,只盼早日携于友朋处,夺些艳羡。
衣妆鞋袜,礼节言行,一切有他料理,青丝如缎,衬以雪纺长裙,益发显得肌肤如雪,玉颈似鹅。
初战大捷,无数衣香鬓影中她遗世独立,她的美,甚至引不来同性相嫉,纷纷扰扰中她只低眉含笑,宝相庄严。根本无须对垒,对手已自纷纷阵前弃缨,形秽委地,万众一心,膜拜天女。
倚天已出,谁与争锋?他揽紧柳腰,施施然一路收获无数赞誉。本是天人,落入凡尘,当然珍如拱璧。自此,他一改游走花丛,夜夜笙歌之举,上班下班,朝九晚五,只恨不能把她捏成个泥人揣于身上。
一切诸般他自是千依百顺,她本贫女,素来不识绮罗香,于转眼之间,白玉为堂金作了马。
她的人生至此完美了。他给的信用卡要什么就有什么,这张卡可刷的底线竟是无限额。她的眼底,真真可说是珍珠如土金如铁。也确实是这个样子,她对于金珠银钱没有概念,她只是好奇于它们的精致与耀眼,她把它们随意弃置,像小孩子腻了的玩具。
他总是宠溺地抚她的发,用修长的手指挑起来打圈。她的直发在他指上终成绕指柔,而他也绕于其中。然而她终究还是一张白纸,她不懂为何他要抱着她睡,要这样吻遍她的身,要这样进入她,没有什么销魂感受,但她听从母亲的话对他不稍反对,她顺着他。她当然也是爱他的。一个女人倘肯执子之手,总归是有爱的。
口里不说,他心里却想别人都羡慕他软玉温香抱满怀,从此君王不早朝,可是谁知道她只是一个木头人,任他千呼万唤也终是犹抱琵琶半遮面,剃头担子一头热。但是他还是极爱她的,他只是越发觉得在她面前像在朝圣,而她,便是那个天上的观音,裸足下凡,时间一久他竟把那亵渎之心都渐渐消了。
生理上不满足,心理便不满足,他的烦躁全让她看在了眼里。她是他的私人秘书,五年前他亲去某大学挑中她时,一缕芳心从此便萦于他身。她不敢说,且时时注意自己的分寸,只因他的原则是绝不与公司里的人拍拖。更何况他的女友多如过鲫,又岂会看上容色只是中上的她。她只怕打破罐子后连这样的朝夕相对亦不可得。
惊闻他要结婚时,她木了好久,七月的艳阳竟如冰雪,洗手间里她泪如雨下,终于决心放弃。他一定是认真了,一定。伴他许多年,见惯了他的莺莺燕燕,也曾帮他解决了无数个妄想攀上高枝变凤凰的蠢女,知他对谁都不放在心上,来去间都只是游戏,各取所需而已。而她傻傻地以为,他终有一天会发觉她的苦心孤诣她的温婉柔丽,也不奢求他能为她停驻,她只盼他能偶尔垂青。
及至见到他天下无双的新娘,她无地自容,后又眼看着他与一干女子们恩断义绝,凛凛然要三千宠爱付一人的架势,她心灰意冷,从此决意要努力把这份还未萌芽的感情摁回土中永远埋葬。
然而事情有些不对,都说新婚燕尔,他更该意气风发才是,却只得她一人发现了他眉宇间的落寞,虽然是一闪而逝。她一直就是个极聪颖的女子,商海里人世间打滚到现在,早已修炼得道。这一次,她同样不动声色地明了了症结所在。
不久,他应邀去外地参加一商务研讨会,他吩咐她收拾东西随他出门。她想,也许她还有机会。
机会稍纵即逝,但也是可以制造的,她决意孤注一掷。没有了那些莺莺燕燕,她想也许还应该感谢那尊活观音才是。
宴席里他喝醉了酒,她扶住他步入酒店客房,他抱住她,醉眼朦胧地呢喃:轻轻,别走,留下来陪我……
醒来后他省起一切,悔恨不已,求她原谅。她温柔地笑:我不会要你离婚娶我,我爱你,我情愿。抚上他的背,他无力抗拒。他总归是个男人,有正常的需要。她的发夹杂着清香散落在他胸前,长长的波浪天生的绕指柔。
他只是惊讶于她文静的外表下骨子里的狂野。她让他重新有了男人的自尊。自此,他开始了齐人之福。
然而他们忘了,再怎么样,她也是个女人。女人有女人的直觉,女人的天性。她闻到了他身上不属于她的香味,他解释说是电梯上撞到女职员。她哦一声,心里有嘀咕。她毕竟已为人妇,不比初来乍到的天真了。
他们没有想到她会突然从门口进来,她也没有想到会看到一对交缠的人影。
实在不是他们的错。只因他的经理室只有他的秘书可以进来,绝无外人能够闯入。而且她素来就是常常在里面和他商讨战况的。
实在也不是外间职员的错。谁都知道他的这位天仙美娇娘,有谁敢挡经理夫人的路呢。事实上他们都只能傻傻地盯着她,如此美人,世所罕见。
实在也不是她的错。她只是闲着无聊,想起他说的女职员,想来公司看看他而已。
那么谁之过呢。谁知道。
她惊恐地看着他们,他们也惊恐地看着她。没有人教她要怎么办,但她知道他们这样做是不可以的,他对不起她。她不言不动立于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把自己塑成了一尊汉白玉观音。
轻轻,你说话啊,轻轻,都是我的错。我不是人,你打我,骂我吧,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会了。
她还是不说话,目光呆滞,心里痛得厉害。她想起了妈妈,妈妈的长发留不住爸爸,她的长发也留不住他。
短短的一刻里,她却如历千载。他曾说过永远爱她,他曾说过。永远有多远,她以为她可以代母亲实现未竟梦想,与他相守一世白头到老,可是这一刻她的梦她的身她的心都被击得粉碎,散落一地。她夺路而逃,长发风中飞舞。
爱情是什么,以前她不知道,后来她以为知道了,可是她终究还是不知道。心是因,情是果,身是演绎的剧场,而发呢?可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世事多纷扰,归根只一念。她决意离开,她原本就不会和别人争什么,也是不肯。
他满世界地找她,她却像从人间蒸发了。三个月后他匆匆赶到静庵时,她已经是个女尼,一根青丝也没有了。
轻轻,轻轻,他痛呼。
轻轻已经过世了,贫尼静沁。她只低眉含笑,宝相庄严,她真的是误落了凡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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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世魔王 |
Re:误落凡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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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12.20 19:5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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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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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颜 |
Re:误落凡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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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12.23 19:4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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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几多伤往事,一入空门万事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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