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就想到了他站的窗口。我的眼睛游离过去。透过玻璃，看到的是明晃晃的天，白色刺眼的光。
　　 条件反射地眨眼。眼睛突然变得湿润。我告诉自己我不难过。我不难过。
　　 然后我就听见老师叫我的名字。
　　 我回过头去。看到老师的眼睛满是责备。我底下头。
　　
　　 不经意又看到窗外。我被吓了一跳。
　　 真的我被吓了一跳。开始坐立不安。
　　 我看到是山。那么清晰。可是天呢？刚才看到的明明是天，光线那么刺眼的，差点让我流泪的。
　　 难道是幻觉？
　　
　　 我叫平峥。我可以用不同的文字描述一个人，也可以用一种文字描述不同的人。可是对我自己，只能用一些支言片语。因为我看到的自己，是一面幽暗的湖。表面深不可测，其实水不没足。所以我佩服自己，那么善于掩饰。或者称作虚伪。我无所谓。
　　
　　 我害怕睡觉。于是一晚一晚地坐着做大量习题。各科都做。我的参考书在书桌上一字排开。我不停地做不停地做，好让自己忘记时间的存在。
　　 因为一睡觉就会做梦。有两个梦让我惧怕了好久。
　　 他牵我的手。
　　 他说，我，你知道的。他浅浅地笑。温暖了整片天。
　　 于是，我两次在梦中爱上他。他是一个普通人。他是我从没想到过的人。所以我知道，要么我得到的是虚幻中的痛苦，要么是虚幻中的幸福。
　　 我知道，善于逃避的人，会得到上天的惩罚。
　　 我相信宿命。
　　
　　 他有着怪异的性格。
　　 他会抽烟会喝酒会打架骂人会用脏话。可是他与别人交谈的时候总是沉默。静静地听对方讲话，听够了或是别人讲够了他才漫不经心地说上一两句。语调低沉，让人不完全听得懂他在讲什么。可是他很会搞笑。搞笑的时候神情像一个快乐的小孩子，满足地微笑。
　　 我尽可能地躲在暗处关注他。我笑自己的无趣。恨自己的懦弱，可我还是原谅了我自己。
　　 因为在做梦之前，我从没想到过他。从来没有。
　　 看他走过，脸上带不羁的神情。高高的个子，走起路来好像要摔到。
　　 没有天堂。可是和他擦肩而过的时候我会听见鸽子扑翅膀的声音。美丽的幻觉。
　　 又是幻觉。
　　 这个幻觉又来自于另外两个幻觉。
　　 他牵我的手。
　　 他说，我，你知道的。他浅浅地笑，温暖了整片天。
　　 就像幻灯片。虚幻却清晰。历历在目。我知道我在劫难逃。
　　
　　 我换了座位。迫不及待地朝他站过的窗口望去。依然是山。一片一片。郁郁葱葱。接着我发现在这个教室里，从任何角度望去都不会看到完整的天。
　　 可是我那么期望满眼的空白，那是我流泪的借口。而我始终不能哭。
　　 因为我不悲伤。因为我怎么也找不到悲伤的理由。
　　 我应该是快快乐乐的小孩子，温顺驯服地过我的生活。算命的先生说我可以活到九十岁。平平淡淡或者孤孤单单地老去死去。我应该不需要太多的色彩。
　　 所以我想我应该放弃这个无聊的想法。我的梦中人是真实的，我却和他那么陌生。只是相互知道名字而已。仅此而已。
　　 两个梦。怪异的幻觉。
　　 我开始知道什么叫幻觉。不真实的没有依据的莫名其妙的可笑或可悲的可能。而这个“可能”又可以理解为“不可能”。
　　 可是有的事情是不能控制的。我渐渐习惯了低着头瞟他的脚，只要看的到他是否在，只要别人看不见我的眼睛。
　　 像一个刚刚偷了东西的小偷，躲在阴暗背后。一边窥视光怪陆离的人们带惶恐的神色匆匆来匆匆去一边独自窃喜自己的小小聪明一边警惕地注意四面八方，以防被抓住被折磨得遍体鳞伤。
　　
　　 前世的五百次的回眸才能换到今世一次的擦肩而过。我始终等不到他对我的回眸一笑因为前世的付出太少太少还是前世我欠了他太多太多所以今世我爱上他了他却没爱上我。
　　 宿命的纠结让我变得很疲惫。
　　 两个梦。一个动作。一句话。一个表情。
　　 瞬间的温暖我却好像开始依赖。更多的是害怕。就像凡人向往神仙的生活却害怕脚踏流云的空虚感。
　　
　　 他所在的班级的教室与我的教室相邻。两班只隔一道墙。面向我们教室的墙上挂着大大的黑板。
　　 有时候我会盯着黑板发呆。因为有时会想起他就在墙壁的那一面。我在想如果我的眼睛能透过这面墙看到他，会是怎么样的。他现在在干什么？专心听课还是跟我一样在走神。我走神是因为我想他，他走神会是为了谁。我想他是因为我爱他，他想她会是什么原因。
　　 他时常到我们班上找他的兄弟。一大批人会堵在教室外的走廊上窃窃私语，或者所有人都俯在阳台上向远处眺望，彼此都不说话。如果他们哈哈哈笑开，多半也因为他。
　　 因为他就是那样一种人，怪异，落拓。也许有几分桀骜却见不到他的棱角。
　　 我见过他真正的笑。那是纯粹的孩子般的愉悦，没有故作深沉的元素。而在梦里见到的笑，是属于成熟男人的。干净而温暖。虽然不是真实的，但我固执地相信他会。他一定会，因为这种笑掺不得半点虚假，而他是那么实实在在。
　　
　　 我想这还刚刚开头，因为宿命的无常，它会慢慢变成结束的前提。
　　 开始和结束本来就没有明了的界限。太在意得与失，才会更容易失掉。可是我说过，有的事情是不可控制的。政治书上说，是物质决定意识而不是意识决定物质。
　　 而我有的，从头到尾就没有真实过。所以我更加没有决定什么的权利。思想混乱的时候，也顾不上公平不公平了。
　　 他又怎么知道，有一个陌生人两次在梦中爱上他。他又怎么知道，有一个陌生人在不为人知的地方那样关注他。
　　
　　 我想我是不了解他的，只是一相情愿地胡乱猜想有关他的一切。我不知道那两个梦是怎样来的。如果一切只是一场千年难遇的巧合，为什么要让我陷那么深。
　　 他不会认识我，我也不会让他认识我。这是命中注定的无份之缘，空缘。我骗自己要相信。
　　 虽然一直记着他牵我的手，突然全身的悸动，似乎要从梦中醒来，如果那一刻是幸福，我可不可以永远不再醒来。
　　 可是我太过聪明。看透那些本该朦胧的东西，所以只有一个人寂寞。
　　 我不怪宿命。不怪。我只奇怪，梦里那一片雾，苍白的颜色从何而来。也许忘记是最好的解脱方法。可我能忘记曾经写的字曾经说的话，我能忘记曾经的感觉吗？因为突然的幻觉曾让我措手不及，所以一切都那么刻骨铭心。
　　 不管以后他会不会牵我的手。
　　 不管以后他会不会说，我，你知道的。
　　 不管以后他会不会对我浅浅地笑。
　　 我只知道，从开始到现在，一切都还是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