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土[原创小说连载中部]八
你在做啥子?班长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的我都不知道,糟糕的是他一把就把单子抓了过去.我愣住了.想说什么,但已经来不及了.他的眼睛在那单子上来回扫视了几遍.然后,抬起脸,看了看我,嘴唇蠕动了几下,最终没有说出什么,我赶紧上前,摇晃着他的胳膊,很肯定地说:"班长,也许是查错了,一定是查错了.""不,你别安慰我了,这次下来,我其实就是来检查身体的,只是我不想让结论来的太早,他的脸上出乎意料的平静,我望着他,心酸已经像狂风一样迅速卷遍身体的所有角落.
班长检查的结果是:肺灶病变末期.建议住院治疗.
我怎么能接受这样的结论呢?我不相信世界上的好人会因为一个我听都没有听过名字的什么病而被打倒.我把单子要过来,告诉班长坐着等我,我要再看看,拿上后就转身跑出了门诊楼的大门.再不离开,我就会当着他的面哭了,我不想那样.我也不该那样.
一口气跑到与门诊楼咫尺想对的医院办公大楼,我挨着挨着看门上的说明牌,终于在二楼靠西的第二间办公室,看见了"院长办公室"的字样,顾不得军规礼貌,喊了声"报告"就自己走进去了,院长是位戴眼镜的军人,花白稀少的头发下,有一张让人感觉亲切的清瘦的脸.肩上熠熠闪烁着"两杠四星",我猜想他可能一定就是大家传神了的"余大校"吧,一位我寄予希望的老人.只见他满面笑容地看着我说:"请坐!"我谢谢二字还没有说出,泪就已经掉下来.
"院长,您再检查一次吧?也许查错了,"我边说边把化验单放在了他面前的桌子上,他拿起单子看了看,又看看我,笑着说:"好的,我理解你,马上给检验科打电话,要他们再仔细查一次.你看,这样行吗?"望着和蔼的老院长,我还能说什么呢?可我是真的希望他能够亲自检查一下啊.看着我在犹豫,他站了起来,亲切地对我说:"小同志,别急,等我一下."然后,他打了两个电话,一个是给检验科,一个是给他电话里称为"副院长"的人,他让副院长主持下午的开会,他另外有事,挂了电话就带我往住院部二楼走,走到检验科门口,他转身问我:"人呢?"我这才想起班长,赶紧又下楼,冲进门诊楼,还好,他还在!
班长进去检查了,我等在门外.这扇门,此时,在我的眼里,就像是一堵生死墙一样.我的战友啊,多希望你可以挺过这一关!
刚来部队时,就听说了医院是从最初的乱石滩上的"帐篷医院"开始起步的,到现在已经是拥有较强的医疗队伍和先进的医疗设备的高原海西地区的中心医院了,在这样的环境和条件下,我不信没有克服不了的病灶.坐在走廊边的条椅上,望着那扇班长走进去的门,脑子里是一片混乱.高原的特殊反应,本来就使人胃口不好,再加上饭量减少,伙食单调,饭菜不新鲜,吃饭几乎成了一种负担.还有抽烟瘾大,活动量掌握不适当,最容易感冒咳嗽,发烧头晕,心理上不重视,随意吃顿把药,就匆匆抗过,以为好了,却不知病变已经潜伏在身体内了,,,,,,想着想着,我的头也开始晕起来,
"副班?"谁在叫我?我抬头一看,是班长!"班长,你出来了?"我都不知道这样的话是怎么说出口的,什么叫"你出来了"?唉!我一下子清醒过来,欣喜地看着他:多希望刚才只是做了个梦啊!
"走,中午我请你吃饭.怎么样?"班长也像变了个人似的,对我建议到."好啊,我想吃火锅了.自助的.""没问题,现在就去吧!""你开什么玩笑呢?现在是大清早的,哪有吃火锅的说法啊?""没有啊?我们首创去!"班长是怎么了?复查出来后,情绪异常得好.我也随着他的感染暗暗强迫自己忘记那个该死的检查结果.出了医院大门,我到公话厅去给小指打了电话,一是请假,部队学校的军训还没有结束.二是告诉她吃饭的地方.因为班长说由我定,我就点了自己去过好几次的"青垦火锅城",那是个大众消费的地方,不多贵,但环境还雅致.
才是上午10点多,餐厅里没有多少人,服务员悠闲地做着准备,挂在四周高处的几台电视屏幕里闪现着什么歌星狂劲扭动的身影,我感觉太吵,要求换个曲子,服务员立即就送上了含有歌名的菜谱
.歌很少,菜可是多,当然了,主要还是希望多吃菜多消费嘛.看来看去,没有特别喜欢的歌,就勉强点了一首阿杜的"撕夜",音乐起,怎么听都感觉不对,好掺好柔好心碎的声音,把刚才的开心一下子就撕得粉碎.
我挤出笑对做在对面的班长说:"别听了,阿杜唱歌最烦人,老把人弄得肝肠寸断的,我是坚决抵抗杜歌的侵蚀哦."我故做轻松地说,鬼才信我烦阿杜呢!
"我倒是喜欢阿杜的歌声,把男人心里的感受都唱得像在流血一样,特别有味道撒."啊?不会吧?我怕他把话又扯到检查上面.
我赶紧插话:"对了,班长,我一直想听你和一班长的故事呢!"我脑子里的疑惑今天应该有机会找到最后的解答了."我也想和你说说我和她的事情呢."
他的眼里刹那间明亮起来.我看着他,没有说话.等他理出头绪开口."我是在一次吃饭的时候注意她的,她是湖南人,应该喜欢吃辣子,对吧?"我点点头,看着他."可是,我在灶上炒菜时,每次放的豆瓣她都会仔细挑出来,我就很不高兴,我想,一个女娃娃,吃饭挑食在家里可以,在部队,而且是在条件艰苦的山上,怎么还这样?我无法理解.后来,一次她生病时,我陪着欧阳军医去给她输液,才晓得我错怪了她,因为她有很严重的胃病,无法吃刺激性强的饮食.只是她非常要强,否则,在下连的时候就该提出来的.她请求我们为她保守秘密.虽然答应了她,但从那时候起,我就不知不觉地开始关心起她.最初,她一点面子都不给我,把我悄悄给她留的好吃的东西原封不动地送回来,后来终于愿意接受我的关心了,我没有想得太复杂,只是看着她单薄的身体,想为她做点什么.再后来,她给我讲了她和出纳的事情,我肺都要气炸了."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高了起来,剧烈的咳嗽又来了,我赶紧把茶杯向他面前推了推.示意他喝点水.他的脸咳得紫红.我的心不由得又紧张起来.周围又在不觉中增添了两桌客人.其中一桌好象是什么爆发户之类的人物吧.叫服务员的嗓门大得吓人,就像喊自家的耕牛一样.我厌烦地皱了皱眉.
喝了一口茶,就轻声问班长:"那后来呢?""后来啊,她给我讲了她的身世,讲了她对出纳的错误感情,还讲了她对当完兵后的打算."我看着憨厚的班长,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脸上滴答下来,班长也已经是泪眼朦胧了."也好啊,苇子,如果我将来有什么意想不到,你可别忘记把我送回五道梁,也好给一班长做个伴啊.其实,我喜欢她的感情她是知道的啊."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望着这个年轻善良的人,早已经是泪如泉涌.他流着泪,笑着对我说:"嘿嘿,你这个傻丫头,在做什么啊?我们今天是来吃饭的哦.以后该你请我哟."我一个劲地点头,一个劲地点头,生怕他没有看清楚.
我们要的是麻辣锅,要煮开的时候,小指来了,三个人吃了几十块钱.只是锅底的钱,另外没有再点什么菜.小指很懂事.吃了就告辞了.下午还要军训.我下午依然请假,陪班长到车站去买了第二天中午一点多的火车票.他说他想回四川老家转一圈,乘着连里要他下山看病的机会.我很支持,并答应帮他回站里补办休假手续.
第二天上午,我到医院去开了很多护肺养胃的药,有中药,也有西药,而且大多是自费药.是希望班长带回家调养用的,又赶到市区最大的商贸楼"购物中心",为班长挑选了一件高原特产"白唇鹿"牌的深灰色高领牛绒衫,把两样东西分别包好,中午是在灶上吃的饭,饭后就坐上所里的送站车直接去了车站.送站的人还有小指,张大嫂,吴大哥,还有几个我不太认识的班长的老乡.班长只有一个提包.在车站候车厅里,我把自己提的东西交给了他.并告诉他是替一班长买的,并替一班长感谢他.还希望他好好调养身体,和家里亲人团聚幸福.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班长手抖得一直点不着烟.我把脸转向别处,不忍心再看他.候车厅里人来人往,人声嘈杂,我的眼前幻化成一片汹涌的海洋.芸芸众生,浩瀚人世,人,显得多么渺小多么无助啊!
班长一直都坐在下铺上,没有给窗下的我们说话,我站在人群后,远远地看着他的脸的轮廓,非常刚毅,也非常冷静.我想,他此时的心情我是能理解的,火车响起了最后一声长笛,一阵轰隆后,将要开始它千山万水的跋涉.滚动的车轮像碾子一样沉重地压在我的心上.班长啊,你这一走,还能回到高原吗?!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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