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许愿烟
一、我 “你,只是一支很低档的‘以礼河’牌香烟。就像我一样,只是一个不知哪天便要归西的老头子。我们的最终归宿,其实都一样。你我在火光中化为灰烬,都无声无息地告别一切,带不走什么,也留不下什么……” ——会泽卷烟厂的老工人 离开云南会泽卷烟厂,我的心空掉了。我和我的兄弟们被装在烟盒中,彼此依偎着,在黑暗中寻找光明的端倪。兄弟们都沉默着,绷这过滤嘴制成的脸毫无表情。我想给他们讲那个关于陈水扁和“无聊、生气、十分生气、气急败坏、哭笑不得、无奈”的笑话,好让他们别太压抑了。可当我又想起那个瘦弱的烟厂老工人在临下岗前老泪纵横地拿起我说的那一席话,我便在笑话和无聊之间画了等号。那个老工人告诉我——“你,只是一支很低档的‘以礼河’牌香烟。就像我一样,只是一个不知哪天便要归西的老头子。我们的最终归宿,其实都一样。你我在火光中化为灰烬,都无声无息地告别一切,带不走什么,也留不下什么……” 老工人下了岗,我离开了故乡。货运火车载着我们,开向不知名的地方……“我做梦了,真的,香烟也会做梦!”烟盒中的第一排第四根香烟突然从沉睡中惊醒,一脸欣喜地大声告诉我们:“我做梦了!我梦见……”“梦见什么了?一排四号?”我们问他。“会泽,南山的烟草田。我看见,摘烟叶的姑娘藕白的手臂;我看见,不,是听见,他们摘烟叶时唱的山歌……”一排四号说到这儿,脸上的欣喜黯然褪去,昔日的美好像一把双刃剑,割断了昨天,也刺伤了明天。 三排二号的小兄弟哭出了声来。一盒烟们立即哭成了一片。 二、他 “我,一支香烟,当然不知道人的眼泪会是什么颜色。然而,要我猜的话,我说是蓝色的。因为,他的衬衣是蓝色的……” ——我来到L市已经有一周了,我所在的这盒烟仍未卖掉。这种在无聊的虚度中残喘的生命对我来说,还不如赶快化为一缕青烟,留下个过滤嘴的尸体。值得欣慰的是,我可以利用这段长短未卜的生命时间,留心一个人。 他,就是“凉”。 虽然我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然而我想叫他“凉”。因为,他是个从来不笑,没有一点活力和朝气的人。他的头发很长,也很软,松松地分开着。一双眼睛没有神采,但睫毛长长的,显出另类般的深邃。他每天都会骑车从我所在的这家烟店门口经过,虽然他从未进来买过烟,但我觉得,他是个烟龄很长的人。也许这就是所谓香烟的直觉。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对面货架上落满灰尘,资格很老的一包“阿诗玛”香烟中的二排二号——我的一位忘年之交。他笑了笑,告诉我,凉今年高三,在他初中的时候一直抽得很凶,到了高一的时候,他便再没有抽过。似乎高二时他买过一次,但从那以后,便再没有见他来买烟了,他是个很怪的人。谢过二排二号,我惊讶地看到了——他。我称作凉的人,进了店门。 他仍是无神的表情,穿了件蓝色衬衫,斜背着书包,依着柜台,对老板说: “麻烦取一包‘以礼河’。”他一边翻钱包一边问:“还是三块吧?” “啊……还三块。你今年可是第一次来我这儿买烟啊,是不是在别的地方买了?” 老板将我所在的这包烟放在柜台上,漫不经心地问凉。 “我?我……戒了……” 凉匆匆付了钱,取了烟,支唔着出了门,跨上赛车,猛蹬几下,在路面上划出优美的弧线,风一样逝去。剩下一脸茫然的老板自言自语着:“戒了还买……”,在八月二十六日的销售记录上写下“以礼河一包,三元”。 我们呆在凉的衬衫口袋中,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他的心跳很快,但没有节奏感,显得孱弱无力。车速也很快,疾风拂乱了他的发。他,不去管。他执著地骑着,蓝衬衫的衣角飞扬起来。我感觉到,他变成另一个人。像是一个第一次赴约的小男生那样紧张,又象是即将去接受洗礼的信徒一样虔诚。他的体温有些偏低,以致于我也感到寒冷。同样给我寒冷感觉的,是他的那件蓝衬衫。衬衫很薄,但蓝的忧郁。蓝的忧郁,也深邃的可以。我,一支香烟,当然不知道人的眼泪会是什么颜色。然而,要我猜的话,我说是蓝色的 。因为,他的衬衣是蓝色的。这件衬衫,像是用泪线织成。 风,愈加地疾烈。衣角翻飞,像是蓝色的泪逝去在风里,不知可否残留痕迹?凉,带我上了一座斜拉大桥。夜,袭上心头。桥上的灯火,在心上烙向旧日的伤疤。 三、情感港湾 “もぃもぃ私 もブー度 もブー度ぽピあぱにに会ぃばテ もブー度ぽピ あナちヴい颜やダダ见よぽぎ……” (喂!是我 再一次 再一次就好 想和你再碰一次面 再一次就好 再看看你的脸……) ——游鸿明.《五月的雪》 桥这边,没有都市的喧嚣,少了很多炫目的灯火,没有红男绿女们的笑颜。有的,只有一片河滩,一片天……大河在这里转了一个很大的弯,像一条不归的轨道,有了一个让人歇脚的车站。不知是谁起的名字——情感港湾,成了这个车站的站牌。也许是太晚,没有人在。于是凉来了。他把车放倒在河滩边,自己坐在了沙滩上。河风 很烈,让对岸的笑语欢歌飞不过来,这里有的只是静寂的风声。在市区里看月亮,你总会觉得那只是块惨白了脸的夜空补丁。在这里,情感港湾。月亮是一只守望你的眼,在这双眼的那一边,看得见整个世界。 凉坐在沙滩上,与这只眼对视着。却看见了残缺了的世界。他的肩,突然抽搐了一下。泪,洇湿在蓝衬衫上,使洇湿了的地方变得更蓝。我证明了人的眼泪的确是蓝色的。凉仰起面,想让泪留在眼中。然而泪愈积愈多,漫过眼眶,滑过脸颊,反射着月光,晶莹落下。他努力抬起颤抖得手,取出了烟,打开,撕掉金箔纸。取出了我。夹在了他干裂的双唇间。 我明白他想要干什么了,我一下变得很平静,也许没有哪支烟可以逃脱化为青烟,留下灰烬的命运。于是,我笑着等待那团火光,等待生命中体现价值的最后一刻静静到来……老工人、采烟叶的姑娘,会泽……我的十九支兄弟…… 我笑着流泪。 凉取出一只老式的汽油打火机,打着,将那团火焰缓缓移向我……痛楚,灼热……火光……我在痛并快乐中,看到一缕青烟,幻化短暂的永恒。正如一盘磁带到了尽头,沙沙的空白带声。我将这缕烟,权当我生命的绝唱……然而,痛楚并不是只有死去才会消失,也意味着重生。 凉猛地关掉了火机,熄灭了我身上的余烬。他好像突然记起了一件事。他,打开了烟盒,慢慢地将我倒着插在其。像是看到了一颗流星,他闭上眼,许下一个愿。我看见,他手中的火机上,刻着些什么,我正想细看,他却小心地将火机放在胸前的口袋中。接下来,凉从书包中取出一个透明的水晶瓶,用手举起,对着月光。我看到,在瓶中,装 满了彩色的星星,月光透过它们彼此间的缝隙,渲泻在凉的脸上。使他的脸上稍稍少了些苍白,多了些神采。 凉从瓶中取出了一小把星星,在掌心中握住,贴在心口,随即甩手掷出。 一片星光,坠入泛着月光的河面。 无数流星,似乎只代表了同一个心愿。 只为了,辉映一颗永远的恒星。 … 凉,跨上车,带上我,留下那一把星,离开了情感港湾。作别了大桥,回到了家。 四、三支“以礼河”香烟 “你的手心 怎麽冷沁如水 你的眼睛 怎麽拢上乌云 莫非 离了群 淡了情 伤了心 尘缘已尽 你的声音 怎麽没有表情 你的背影 怎麽忽远忽近 也许断了讯 绝了情 横了心 遇到瓶颈 我不会放弃你 悄悄在人海里 捡回你破碎的心 如果任何言语 可以解你哭泣 你的笑比什麽都好……” ——游鸿明.《爱已到底》 伴随一阵金属摩擦撞击的声音,沉重的防盗门开了。 屋里和屋外是一样的黑,一样的冷。开了灯,放下书包,扒了几口温着的饭,凉便匆匆坐在书桌前。书桌上的日历,翻在八月二十六日,却是两年前的年月。日历上蒙了一层灰尘,像是一个小心止了血的伤口。凉看了看日历,双唇喏喏,泪,便再一次无法抑制。然而这次,他不再伪装,只是低着头,放任泪流。却依然不出声,咬着唇。 从书柜背后,凉取出一支匣子,打开来,是一支皱巴巴脏兮兮的“以礼河”烟盒。他缓缓打开烟盒。我看见里面有两支“以礼河”香烟。凉,放我进去。这时,又一阵开防盗门的声响,凉急忙收拾好烟盒,摊出几张试卷,胡乱抹掉了泪,伏下身作思考状。 门开了,凉的父亲下了夜班,看到儿子在学习,笑了,走上去抚摸了几下凉的头,匆匆掩上凉的房门,去收拾碗筷。 凉无声的,脱下蓝衬衫,倒在床上,用被子捂住面。睡在回忆中,作个无内容的梦,终结这一天…… 凉小声的抽泣渐止,睡熟了。 我看着身边的两支“以礼河”香烟,一支很老,估计出场三、四年了,浑身水渍,有几处破了,绽出颤巍巍的烟丝。另一支,比我大一岁,搀着老“以礼河”,和他一起凝视着我。 “又是一支……第三支了……”老“以礼河”沧桑的脸上有了光采。 “是啊,第三支了,已经三年了。”中年“以礼河”握住我的手,说道::“新来的小兄弟,可否想听关于我们两个的故事?” “请讲,如果我没猜错,和他有关。”我指着凉说。中年“以礼河”点了一下头,告诉了我那个两年前有关凉和席芸的故事。 …… 两年前的今天,情感港湾的对岸,闹市区。凉和席芸漫步在河岸步行街上,隔着凉推着的赛车。两个人都不说话,凉远望着对岸的沙滩,席芸低着头,长发偎在绯红的脸颊上。快到渡口的时候,席芸停住了,抬起头,将长发用小指拢在耳后,斜视着凉那件蓝衬衫的衣角,用娴美纤细的声音悄悄对凉说:“你上午的条子上,说的是真的吗?” “是真的。芸儿,答应我吗?” “我……我也不知道……”席芸又将脸埋在发间。 凉一脸无奈地挠挠头,把车子锁在路边,到渡口买了两张船票。 “有点晚了,我送你回家吧。”凉扬了杨手中的船票。 “你?怎么知道我住对岸?我有告诉过你吗?”席芸的耳垂在夕阳下通红通红的,双手交叉在胸前,一脸不解问着凉。 凉笑了,牵起席芸的手,握紧。感受那种温存。 “好了,该回家了。”凉任由席芸表演似的挣扎,牵着她的手,站在船头。 那时正在热映《泰坦尼克号》,两人站在船头显得很惬意。 席芸脸上的绯云逐渐在河风的抚慰下褪去,抬头看着凉说:“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很犹豫答应你?” 凉睁大了眼睛,一本正经地说:“当然知道啦,我长的又难看,又呆,所以你不答应我啊!” 席芸笑了,看着面前傻兮兮的凉,笑得很开心。 “可是。”凉继续说“可是你知道我为什么又难看,又呆吗?” 席芸摇着头,歪着脸看凉。 “因为啊,我刚出生时遇见了上帝。我问他我会拥有什么样子的女友,他告诉我,那个女孩子会又难看又呆,我急了,一个女孩子怎么能又难看又呆呢?那太可怜了!于是,我对上帝说,可不可以让我替她长的又难看又呆,而让她长成一位美丽的长发女生呢?上帝答应了我。所以——我便又难看又呆了,而你呢,长成了美丽的长发女生。” 凉一口气说完,惊觉席芸的手,已反客为主,握住了他的手。 船,到了对岸。爱,也顺利到达彼岸。两人站在码头上,看着夕阳,听着风唱歌。 “如果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答应你好吗?”席芸小声说。 “什么事啊?” “你可不可以戒烟呢?要知道,那样很不好的。” “……” “好不好嘛?” “……”凉皱着眉,从口袋中取出一盒“以礼河”香烟。打开,撕掉金箔纸,取出一支烟,怔了片刻,将剩下的烟倒入河中,又将那支烟倒插入烟盒。 “许个愿,很灵的。”凉说。 “给我你那个老汽油火机。”席芸取出一串钥匙,接过火机,背过身,在火机上刻下一些字,亲自放在凉的口袋中。 “记得回家再看。”席芸作了一个鬼脸,凉笑了。忽然,牵着她的人入怀,迅速地在她额上印了一吻。 席芸平静的接受了,这个生命中唯一的吻。作为回应,她递给凉一支装满许愿星的水晶瓶。“替我许愿,好吗?”她说。“嗯,一定。”凉说,上了船,她站在码头上看着他。 在船即将离岸的一瞬间,席芸上了船,偎在凉的怀中,轻声告诉凉: “你送了我回家,现在,我要送你回家。” 凉拥着席芸,又站在了船头。 然而,爱,到了彼岸;船,却没有。 河风过于强劲,右舷受力过大翘起,左舷进了水。 凉甚至没有抓住从怀中跌出的席芸,便被一个会水的船工抓上了一块木板…… 没有电影中的缠绵,只有现实的一切。一切就在几秒钟内倾覆。 那一天,是八月二十六日。 …… 仰面躺在岸上的凉,无法思考,无法想象,他的世界死了。美好在瞬间拥有,又在瞬间逝去。他仰面躺着,耳畔听不见警车,救护车的长鸣,人们的哭叫,什么也听不见。只看见那一方天空,只看见那蓝色的泪染得天空好死寂。 他的口袋中,有一个浸湿了的“以礼河”烟盒。烟盒中有一根席芸许过愿的烟,还有一个火机,一支装满许愿星的水晶瓶。火机上面刻着:“请爱我,到永远,别客气。” 五个月后,那里建了一座斜拉桥。红色的桥身——像是夕阳滴落的血。 …… 中年“以礼河”哽咽了,没有说下去。老“以礼河”叹了口气,说道:“我就是那根席芸许过愿的烟,中年烟是去年的今天来的。 今天,你来了,是第三支了。他——”老“以礼河”指着凉。 “他相信当他攒够二十支许愿烟的时候,席芸便会回到他身边。” “还有十七根,十七年……”我自言自语。 目光凝在凉的枕巾上,那里已是泪湿一片。 五、我是一支许愿烟 我,是一支许愿烟。 也许,我无法在火光中体现烟的价值。 然而,我相信,我体现了,真爱的价值。 也许,我带不走什么,也留不下什么。 至少,寄托得下一个愿望。 如果,有来世, 请让我,让我还是一支承诺了真爱的 许愿烟。 ——我 后记: 有时女生总说男生不懂浪漫,可是,你知道吗?如果有个男生在开启一包烟后,让你用 那根倒插的烟许下心愿,那么,他在爱你。 这,也许是男生最伟大的浪漫。
------------------------ 我想自己是一盏夜晚昏暗的台灯~~ 我的天空可以没有云的流动,让我看不见朝阳;我的地面也可以没有花的绽放,让我闻不到花芳香。然而没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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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新手,希望大家都能够与我交个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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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个绿色使者!也是一个……
------------------------有很多事情是我们无法决定的,我们所能做的,只是努力不让自己后悔,不留下遗憾
------------------------文,可点化生命,润泽灵魂。友,可滋补情感,哺育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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