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你说。
　　我们以后去北方。我一定会为你做一个不会融化的雪人。
　　
　　(一)
　　你坐在我身后，总会在早读课上讲笑话给我听。彦一，彦一。你的名字在我们11岁那年格外美丽。
　　我是骄傲的小孩。那么骄傲。我在走路，听讲，说话时都仰起我的头，却在你的笑话面前卑微了下来。
　　我总喜欢穿着花花绿绿的裙子，扎很多小辫子。我用不同颜色的橡皮筋。　你看我从头到脚都在闪闪发亮。
　　你说小桃小桃，你多像童话里的公主，我们的公主。
　　你说公主的时候，用了我们这个定语。呵，彦一。你若是勇敢一点，我会不会卸下光鲜的外衣。
　　其实你根本不会讲笑话，我只是迷恋上听你说话。你的声音软软的有磁性。11岁的时候，我以为喜欢，就是一个人可以讲一辈子的笑话给我听。
　　
　　(二)
　　那年冬天下起了雪。
　　南方，我们生活的南方居然会看见你的发丝它结了冰。
　　你说，小桃，跟我走吧，我们去看一个奇迹。
　　你说，小桃，不要再想了，我怕来不及。
　　你说，小桃，那我先下楼去，我要保护我们的奇迹。
　　
　　我是小桃。我依然仰着我的头说话。我的对面站着一个长发披肩的男人。
　　他说我看过你的画，跟我去北方好吗。
　　
　　彦一，你说他来的多么不凑巧。我在跑下楼的时候撞上了他。他说喜欢我的涂鸦。
　　北方有他的学生，很多很多。我也可以是其中一个。
　　
　　可是我看见的是什么。你居然哭了。呵，彦一。我从来不知道你会掉眼泪。
　　你指着地面那一摊水。
　　小桃，你说。
　　我们以后去北方。我一定会为你做一个不会融化的雪人。
　　
　　彦一，那天在KFC我看见你。
　　你还是那么好看。细长的眼睛，高高的鼻梁。
　　我只是进去买一个甜筒。我看见你站在我的前面，却没有叫你。你牵着一个小女孩的手，温柔的问，小桃，我的宝贝女儿，你要什么。
　　你的酒窝依然那么深，你的笑很迷人。
　　呵，彦一。那一年冬天的雪化成我的眼泪，止不住的流。
　　
　　如果我跟他走，去北方。也许我会遇见一个人，可以做不会融化的雪人。可是我知道再也不会有谁可以讲一辈子的笑话给我听。
　　于是彦一，我笑着去牵你的手，我说以后我们去北方。
　　
　　(三)
　　我去参加画展时又看见了那个男人。他穿着黑色风衣，旧旧的牛仔裤。他的白色围巾飘啊飘。
　　小桃。
　　就那么一瞬间，他叫住我。他记得我的名字。他把头发剪得短短的，好看了。
　　彦一你知道我从来都喜欢男孩子短发的。这几年，你的头发都没有长么，它们倔强的伫立着。那次我去弄头发，你就坐在旁边一直看画报。我的头发它烫了好久好久，你看见它们变了笑得那么开心。其间那个理发师问我你是我的男朋友么，我哈哈大笑起来。你说过什么呢，我是你们的公主，你们的。
　　
　　后来那个叫然的男人带我去KFC。
　　他说，丫头，三年了，你怎么一点儿没变。
　　我低头看我的粉红长裙，泡泡的样子。我的头发上依然有很多五颜六色的橡皮筋。可是彦一，你不也没变么。我们都停留在11岁的那年冬天。
　　他说你可以叫我然哥哥。
　　我说好，然哥哥。
　　
　　然哥哥经常给我写信，让我不要放弃画画。他说丫头，你的爸爸他是多么好的画家。
　　彦一，你是看了他的信不高兴了吗。你甩开我的手走得那么快，那么快。我怎么追上你，你知道我穿着粉红长裙。
　　然哥哥把他的画寄给我或托人带给我。一副一副我都挂在了墙上。妈妈说，他是你爸爸最好的学生，小桃你知道么。
　　
　　彦一，你生气了。你没有等我放学就走了。我一个人骑在单车上多冷清，没有人叫笑话给我听。
　　那一天然哥哥来我们家。他和妈妈在屋里说了很长时间。他出来的时候摸摸我的头，丫头，跟我走吗，我会照顾你的。
　　
　　(四)
　　我来到了北方。然哥哥变成了老师。每天的事就是画画。我的画从来都是最好的。只是彦一，我不再是谁的公主，我每天都吃很多的药，我再也骄傲不起来了。
　　然哥哥喜欢到楼下的面店吃面。它的对面是一所美术学院，每天都可以看见和我一样大的孩子出入。面店的老板娘总是微笑的问然哥哥下课了吧，他回答说嗯。
　　这样的生活，彦一。我每周给你写信说我的生活它不再光鲜。我没有再买花花绿绿的衣服扎五颜六色的橡皮筋。我看着灰蒙蒙的天，我很想念你。
　　
　　那天在你家楼下，我们告别。
　　你一直不说话。我一直不说话。
　　你走吧。
　　我的眼泪掉下来。一路狂奔。
　　
　　十八岁的生日。你寄来水晶球。里面是松树和雪人。你说小桃，其实你不用去北方，我也可以给你不融化的雪人。回来吧。
　　
　　可是彦一。
　　你知道什么。
　　可是彦一。
　　我用三年时间去忘记，你却用三年时间去考虑。
　　可是彦一。
　　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从容，淡定。
　　
　　(五)
　　我把你给我的水晶球放在书桌上。有一天，然哥哥拿起它看了很久很久。他说丫头，下雪了，我们出去走走。
　　他为我戴好围巾和帽子，我们走下楼。彦一，这里的每年冬天都会下雪。我在十五岁丢失了你，为我许下那个美丽承诺的男孩子。
　　我们搬了新家。于是要走很长的路才可以看见老板娘的微笑。她依然是那句话，然哥哥依然笑着说嗯。
　　呵，彦一。我不知道是我老了还是这世界变了。十一岁的我喜欢听你讲笑话，十八岁的我喜欢身边有然哥哥。他喂我吃药，他教我画画。
　　
　　那一碗面好像吃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彦一。然哥哥轻声叫我，才看见眼前的人，竟然是你。你坐在对面问老板娘要了一碗牛肉面。你说，小桃。你是不是舍不得这里的面。
　　那年秋天，你来到这个城市。妈妈说你在填志愿时全部填写了这里的学校。
　　你说，小桃。我一直在学画画。
　　你说，小桃。你搬家了么，我去过楼上，没有看见你。
　　你说，小桃。这家面店的对面就是我的学校。
　　
　　你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我。盯着我像个做错事的小孩，面红耳赤。然哥哥说原来彦一在这里上大学的，那以后就可以经常看见你了。
　　你冷笑两声开始吃面。透过蒸汽看见的是一张冷漠的脸。
　　彦一，那个从前待我如公主般的彦一，有温暖笑容的彦一，去了哪里。
　　
　　再见。
　　你转身消失在一片白茫茫里。
　　
　　你于他，是一块水晶。晶莹剃透，容易破碎。
　　然哥哥把我揽入怀里。丫头，怎么可以放弃。
　　
　　(六)
　　去年冬天，我们回家乡。然哥哥跪在爸爸墓前，神色黯然。
　　他说，老师。小桃一切都很好，不要担心。
　　我只是一张又一张的烧纸。看火光明明灭灭在眼前跳。
　　彦一，你可知道。有些遗传，是致命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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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笑得灿烂 令世界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