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１１月时，镇上开了一家名为“阿里巴吧”的水吧，在那个时候，水吧是很稀奇的。于是一个周末的晚上，我和卫青相约到水吧里玩。
　　水吧里昏暗的灯光，空气中弥漫着动听的弦律，一位歌手坐在台上唱着：“时光留不住，春去已无踪，潮来又潮往，聚散苦匆匆。往事不能忘，浮萍各西东，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且拭今宵泪，留与明夜风，风儿携我梦，天涯绕无穷。朝朝共暮暮，相思古今同，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我陶醉在这优美的歌声中，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当我注意到时，已经十一点多了。
　　“糟了，这么晚了，回家一定会被骂的。”我和卫青在水吧门口道别后，便急急的向家里走去。
　　这个时候，路上已经没有别的行人，我一个人走在空荡荡的大街上，心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我一向怕黑的，早知道叫骆日陪我一起来好了。
　　我紧紧的抓住胸前的项链，不停的在心里对自己说道：别怕别怕。
　　突然，我依稀听见从我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我停下来仔细倾听着，那脚步声也跟着消失了。也许是听错了吧。我继续向前走着，身后的脚步声又再度响起。我心中升起一缕恐惧，这么晚了，该不会遇见什么坏人了吧？
　　我蓦地转过身，看见离我不远处有一个黑影，见我转过身，便也停了下来。
　　我真的吓坏了，开始懊恼自己为什么要选在晚上出来，现在离家还有十分钟左右的路程，该怎么办呢？
　　我们就这样在黑暗中对恃着，我的心都跳到了嗓子口，总不能一直这样傻站着呀，万一他突然冲过来该怎么办？
　　不管了。我一咬牙，转过身在路上狂奔起来，神呀，求求你让我快点到家吧，以后只要天一黑，打死我也不出门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我一不注意踢在一块石头上，摔倒了。
　　“哎哟。”我叫出声来，后面的脚步声也变得急切起来，不一会儿便到了我身后。
　　“你不要紧吧？”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不要你管！”我没好气的说道，挣扎着想站起来，可是脚一用力，我便不由得呻吟出声来。他弯下腰，似乎想要扶我，我紧张的说道：“你别碰我！”
　　他停止了想扶我的动作，“我送你回家吧。”
　　“不要！”我一口回绝，“谁知道你一会儿会不会变成有颜色的狼。”
　　“可是你这个样子……”他顿了顿，道：“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很危险的。”
　　“撞见鬼也没有撞见你危险。”
　　他似乎一愣，随后哈哈的笑了起来。
　　“笑什么笑？”我赏了他两记白眼，可惜在黑暗中，他看不见。
　　“呵呵。”他继续笑着，从包里掏出一根烟。“你说话还是这么犀利呀，韩湘子。”
　　“什么？”我一愣，他刚才叫我什么，韩湘子？“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他点燃烟，火光中我仔细凝视着他的脸，那熟悉的脸庞，虽然经过这么多年，但我不会忘记的。
　　“你真是一点儿也没变，韩湘子。”
　　“余辉！”我兴奋的大叫着：“真的是你吗，你回来了，我不是在做梦吧？”
　　“是的，我回来了。”他在我面前蹲下。
　　“哇！”我搂住他的脖子，又哭又笑的叫道：“怎么你一下子就出现在我面前了呢，我真不敢相信。为什么不早点叫我呢，你吓得我好惨。你真是太可恶了，你不是发过誓说不会再吓我了吗，呜呜……我不要理你发啦。”
　　“我只是无法确定是不是你。”他抱住我，一如他离去时的那一晚一样。“韩湘，我终于又见到你了，我再也不要和你分开了。”
　　我全身一颤，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我和余辉终于又重逢了，在分开了八年零五个月后，我们在这种特别的方式下重逢了。
　　
　　十三
　　第二天一大早我便醒来，躺在床上回想着昨晚与余辉见面的情景，我再一次问自己，那真的不是梦吗？
　　膝盖还隐隐的痛着，告诉我那并不是虚幻的梦，昨天夜里我确实遇见余辉了，我跌倒后，是他背着我回家的。
　　“明天上午十点我在河边等你。”在门口，他这样对我说道。
　　我抬头看着钟，七点二十分，我跳下床穿好衣服，一想到要和余辉见面，我便怎么也睡不着了。
　　“湘湘，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不多睡一会儿？”
　　“睡不着了。”我走过去亲亲妈妈的脸颊：“早上好，妈妈。”
　　“这孩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乖啦？”妈妈笑着说道。
　　“我本来就很乖呀。”我扮了个鬼脸，坐在桌边开始吃早餐。余辉的归来使我的心情变得格外的舒畅，如果骆日知道了，一定也会和我一样开心的。可是——我看了一眼正在扫地的妈妈——妈妈知道后会不会像以前一样阻止我和余辉见面呢？
　　一想到这，我的心情不由得黯然下来，暂时还是不告诉她吧。
　　我很快的吃过早餐，才七点四十分，还有两个多小时才到和余辉约定的时间。我看着钟，它似乎有意和我作对似的，慢悠悠的走着，短短的一分钟，对我犹如一个世纪那么长。
　　“湘湘，你怎么了？”妈妈发现了我的不耐烦，关切的问道。
　　“没什么。”我站起来，我实在一分钟也等不下去了。“妈，我出去一下。”
　　我缓缓的向河边走去，虽然我知道这个时候余辉不会在那里，可是我想吹吹河风，在河边静静的等着他。
　　当我走到河边时，发现以前我们曾经照过像的那块大石头上坐着一个人。他是背对着我的，此时河边有雾，在薄雾中他的背影显得十分的孤单，让人不由得心疼起来。我微微的皱起眉头，叫道：“余辉。”
　　“韩湘。”他回过头来，似乎很惊讶。“这么早，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我走到他的身边，紧挨着他坐直，将头靠在他的肩上。
　　“怎么了，脚还疼吗？”
　　我摇摇头：“我本来想早点来等你的，没想到你来得比我更早。余辉，看见你我就安心了，我真怕你会突然消失不见。很多次在梦中，你都是这样不见了的。”
　　“傻瓜。”他的手轻轻手轻轻拂过我的脸庞：“我不会消失的，我不是说过吗，我再也不要和你分开了。”
　　我笑，转过头仔细打量着他的脸庞。他长得很像柳姨，唯有那一双眼睛和全身上下散发出来的霸气与余叔一般无二。八年不见，他变得越发帅气。也许是从小挨余叔打的缘故，他的身材十会魁梧，骆日和他一比，就显得有些单薄了。
　　“余辉，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柳姨他们对你好吗？”我问道。
　　“比起以前跟爸爸一起过的日子，我简直像在天堂里了。”他点燃一根烟，用力的吸上一口，缓缓的吐出烟雾。“我有一个弟弟，比我小十岁，叔叔对我也很客气。”
　　“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快一个月了。”
　　“这么久了，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呢？”
　　“我没有机会，有好几次我走到你家楼下，却没有上去。你知道，惠姨不喜欢见到我的。”
　　我叹了口气，这是一个令人头痛的问题，真不明白妈妈为什么会对余辉抱有这么深的偏见。“昨天你是怎么看见我的？”
　　“你从水吧里出来的时候。”他顿了一下：“那间水吧是我和一个朋友合开的，你出来的时候走得太急了，以至于和我擦身而过都没有认出我。”
　　“所有你就跟着我？”我回想着昨晚的情景：“你差点儿吓死我，我还以为遇见环人了呢。对了，如果骆日知道你回来了，一定会高兴得不得了的。再过几天就是你的生日了，我们又可以像以前一样替你庆祝生日。我真怀念小时候，虽然你总爱把我弄哭，不过我大人有大量，不会和你计较的。”
　　“韩湘。”余辉突然叫道。
　　“啊？”
　　“我回来的事暂时不要告诉骆日好吗？”
　　“为什么？”我不解的看着他：“难道你不想骆日吗？”
　　“不是的，我只是想等我生日以后再告诉他。”他把嘴凑近我的耳边，轻声道：“我只想你一个人陪我过生日，只有我们两个人。”
　　他的气息吐在我的耳朵上，我全身一麻，脸也不由自主的红了起来。我看着他，疑惑的点点头。
　　
　　十四　
　　余辉这次回来似乎变了很多，可具体的我又说不出他是哪儿变了。以前的他总是大大咧咧的，做事总是很冲动，不计较后果。现在的他成熟多了，也稳重多了，有时候会让我觉得很陌生。八年毕竟是一段不短的时间，它能令很多的人和事都发生改变。不过，面对着现在的余辉，似乎让我心中掀起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１１月２８日那天，一下课我便向校门口跑去，远远的，我看见余辉靠在一辆摩托上抽着烟，在烟雾袅绕中，他的身影显得相当落寞。胸口没来由的一痛，如果说八年里余辉最大的改变，就是他变得忧伤起来。在以前我所熟悉的余辉身上，是找不到忧伤这个词的。
　　“余辉。”我心痛的叫道。
　　他看见了我，笑容在他脸上荡漾开来。
　　“等很久了？”
　　“没有。”他将烟头丢在地上，用脚碾灭。“走吧。”
　　我坐在他身后，抱住他的腰，他发动车子，风呼呼的从我的耳边擦过，我将脸贴在他的背上。此时我和他是如此的接近，吸入肺腑的全是他的气味，弄得我的心也不规则的跳动起来。以前就算和余辉再怎么接近，我也不会有这样的感觉，我这是怎么了？
　　余辉把我带到他租的房子里，一套一室一厅的房子，布置得很简单，而且十分整洁。我环视着屋子，总觉得少了一点儿什么。
　　“怎么样？”
　　“不错，比我想像中的干净，不过……”我在沙发上坐下：“感觉似乎少了一点什么。”
　　他不解的看着我。
　　“也许是少了家的气息吧，家是让人感到温暖的地方，可这里却让人觉得冷冰冰的。”
　　他的脸上又浮现出那种令我心痛的忧伤表情。“自从爸爸死后，我就没有家了。”他在我身边坐下，掏出烟叼在嘴里。
　　我皱了皱眉头：“你别抽烟好吗？”
　　“怎么了，你不喜欢烟味？”他停止了点烟的动作，侧过头看着我。
　　“不是的。”我摇头：“我觉得你抽烟的样子看上去很忧伤，看着这样的你，我的心也会跟着痛起来，我不喜欢这种感觉。我知道戒烟很不容易，可是你别在我面前抽，行吗？我不喜欢看见忧伤的你。”
　　他愣了一下，随即将烟放在茶几上。
　　“谢谢你，韩湘。”他轻轻的将手指插进我的头发里，像小时候一样，将头埋在我的发丝里深深的吸着气。
　　一种奇异的感觉流过全身，我感觉全身都麻酥酥的，没有一点儿力气，连五脏六腑也一阵痉挛，我清楚的听见我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
　　“韩湘，我很孤独。在广州时，妈妈和叔叔虽然什么都顺着我，可是我总觉得我像一个局外人，硬生生的插进了他们本来和谐的生活里。那不是我的家，在那个家里，我只不过是一个多余的人。在广州，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想着你给我送饭，你为了我剪掉头发，为了见我一面在黑暗中翻窗子受伤……韩湘，这八年来我的生活几乎是一片空白，因为没有你。”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揪紧了一样，我想说点什么，喉咙里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我是为了你才回来的，我想见到你，不顾妈妈的反对，我觉得如果再见不到你，我一定会发疯的。”他抬起头。直视着我的眼睛。
　　“余辉……”我喃喃的叫道。他离我这么近，他呼出的气息轻轻的扑在我的脸上，我觉得我快无法呼吸了，心跳得那么快，像是快要跳出来了一个。他垂下头，捧着我的脸，我傻傻的看着他的脸离我越来越近，然后，他的唇覆上了我的唇。
　　我从来没想到过四片唇的接触会有这样大的魔力，四周的温度似乎顿时上升了七八度，我全身燥热不已，整个人也昏昏沉沉起来，像是在空中旋转一般。不知道过了多久，余辉离开我的唇，在我耳边喃喃的说道：“终于又和你在一起了。”
　　我红着脸将头埋在他的胸膛里，大口的汲取着属于他的气息，感受着他紧圈住自己的双臂。这是梦吗？我再一次问自己。如果是梦，希望永远都不要有清醒的那一天。
　　此时，夕阳的余辉射进屋里，整个房间被镀成了金色，包括我和余辉。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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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说：你看不见我的眼泪，因为我在水里；
水说：我能感觉到你的眼泪，因为你在我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