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路上看到王馨莉的《感谢父亲》，让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父亲老了，这是我最近才发觉的。”
　　一句话宛如千斤重锤击碎了我的脑壳，思潮迸裂而出。
　　
　　（一）
　　汽车行驶在熟悉而陌生的八尺门大桥上，看见桥下不远的地方简陋而整齐的鱼排荡漾在碧海上，蓝天下模糊而熟悉的山的轮廓，那就是小时候和几个朋友常去的胜地了吧。还有栩栩如生的龟山岛，一切都似乎在预示着------家已离近了。
　　远远看见父亲站在路口上，我振作起疲软的身体，健步向父亲走去。
　　“车子怎么这么快就到了。”父亲接过行李，一脸放松的问我。看到 父亲久违的笑容，让我差点忘了回答。
　　“司机把车子开得太快了，哦，不，是桥建好了，高速通车了，比以前快了两个多小时。”慌乱中我答得语无伦次。
　　“哦，原来是这样，那我该早点出来接你，看这行李把你给累得。”父亲自责似的嘀咕着，抬头看了看行李，又瞥了我一眼。
　　“那还幸亏路通了，不然的话，恐怕我得爬着回来了。”想起汽车一路上穿山跨海，畅通无阻的快感，还真把我高兴的不成样子。
　　到家后，我把书包一扔，便像只越笼的小鸟似的四下里行找着新鲜感，而后进门的父亲急匆匆地卸下行李，就一屁股坐到了藤椅上，很吃力地喘着粗气。看着父亲陌生的样子，我有点茫然。
　　我不敢胡思乱想，母亲跟我讲起父亲一口气能把二百六十多斤的地瓜从后歧山挑回家的故事，我仍记忆犹新。那座长得蛮可爱的山子，我爬过一次，去的路上磨破的脚皮子，以后就再也不敢了。所以我想父亲可能是近来太劳累的吧，也就渐渐淡忘了。
　　
　　（二）
　　大学的游泳课已经开始上了，想起一次次下水后的狼狈，我就难耐满腔的怒火，一个在海边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大男孩，对水是如此的没有感情，这简直让我羞愧难挡，我几乎把所有的抱怨都栽的父亲的头上。
　　太阳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从海平面上升起，而我却三百六十四次的错过。潮涨的日子注定是与我无缘的，只因对父亲一次横眉怒眼的畏惧，潮落的时候，看着同龄的孩子在泥泞的土程上飞快的蹬着滑板，穿梭于蜊竹林间，那是一种心驰神往的目光。等到一年一度的端午节，终于举着看龙舟赛的幌子去看日出了，可惜看到了潮起的样子，已是晌午了，蜊竹林淹没在水下，艳阳下很多同龄和不同龄的孩子挣扎在海面上，欢快地打着水战。还有锣鼓喧天的龙舟上，少年龙舟队的孩子们划着整齐的单桨，异口同声地吆喝着，还有很多关于孩子们的玩意儿，我已记不清了。
　　有一次，我乘着给父亲买香烟后的亲昵，斗胆要他给我一个理由。他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给我讲起堂叔小时候拾钉螺时被海浪卷走的故事，一种很伤感的调子，我从没感受过的。后来我也没有多问了。
　　再后来，父亲又主动跟我讲起邻村孩子在退潮时冒然下水后，游不上岸被运沙船救起的故事，就发生在我身边的，他一遍又一遍地跟我说，我到现在还能很流利地背出那是瓜坪村2队谢况和的大儿子谢雄云，五年级复读了一年，十五岁才小学毕业。
　　虽然我的脑海里有太多父亲告诉我的悲惨故事，这样的故事也确确实实左右过我的行为，然而想起父亲当年冒着蹲狱的危险扛着红树杉从荒山野岭一路奔波到走私贩的船上，换取几个给爷爷治病的救命钱的惊险，想起一叶扁舟在惊涛骇浪里摸爬滚打供养起叔公、叔母和全家老小的艰辛，那些与我毫不相干的故事是如此地苍白，难道要用虎父育犬子的理由来解释吗？
　　
　　（三）
　　去年暑假，我铁下心带着多年沉积的愤闷和疑惑，一次次地把头深深地扎进水里，以求得解脱。
　　有一次，我迷着双眼看不清岸上的一个人影，便问同行的朋友。
　　“谁呀，没事站那干吗？”
　　“是你的父亲啦，看你很久了，都不喊一声，真像畜生。”同伴笑着一头把我按进水里。
　　等我挣脱着浮出水面，父亲已转身走了，看着父亲颤悠悠的背影，我感到浑身的不自在。
　　
　　（四）
　　一次与母亲偶然的谈话，揭开了父亲神秘的面纱。
　　“你父亲很小就开始在海上奔波了，迫于生计才学会了游泳，平时下海打鱼、搞海运，很少有游泳的闲趣，只有在潮落时给船抛锚才不得以游上岸，后来一次要把一船的货物运到外海，一艘很大的轮船卷起一个巨浪，把船打沉了。还好，凭借好水性，总算死里逃生了，可那满载的货物陪尽了所有的积蓄，要不你也今天这副穷酸相了。”母亲说到这，苦笑着戳了戳我的脑袋。我抬起头，看到母亲眼里惋惜的泪花。
　　
　　（五）
　　后来听母亲讲了跟多关于父亲的故事。父亲希望在他当年遇险的地方建座大桥，以挽救无数为生活劳苦奔波而破碎的家庭，更不想让我步他后尘，一叶浮萍似的在海上漂泊，还有看我没头没脑地跳水时的提心吊胆，以及对他熟若无睹而感到力不从心的悲哀。
　　
　　（六）
　　现在每每一个人独自下水，便会感到莫名的胆颤。是啊，那一个个接踵而来的咆哮的波浪，又岂如我想象的浪漫，回忆起父亲讲的故事，心里就涌起波浪般苦涩的愧疚。
　　
　　（七）
　　“父亲老了。这是我最近才发觉的。”
　　 望着远处的汽车从气贯长虹的八尺门大桥上风驰电掣般地驶过，我总算找到一点聊以自慰的理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