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理由的哭泣之后,就发现只有我一个人挂在网络上。叫做苏妃的名字不停的跃动,像是一颗孤单的火苗。就在我几乎绝望的时刻,却看见眼睛上线了。就马上发神经的给他消息:“眼睛,陪我去九寨好吗?”很快的,他的消息回来了:“好!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我关掉机器的时候,窗外是漆黑一片,冬天的夜在寒冷的北方是这样的漫长,而我心中却翻腾着滚动的热浪。眼睛,是个陌生人,对我来说;当然,我对他来说,也是一样,除了偶尔的说话,没有更深的接触。只是他看我的文字,我看他的摄影图片,彼此无言。
城市猎人缓缓的停在我的脚边,里面的男子向我微笑。就凭那个微笑的表情,我就认出了他,虽然素未谋面。我将自己的空空行囊除下,甩在后座,将自己扔在副驾驶座位上,说:“我们可以走了!”他还是微笑的看我:“其实,我应该现在给你拍一个照片!”“为什么?”我侧头问他,漫不经心的整理自己的长发,对着他的后视镜。他就继续笑着说:“做为我们见第一面的纪念啊?”我不置可否。他就说:“你很特别!”我穿着牛仔裤,耐克旅游鞋,烫的蓬勃的长发没有打理,乱乱的垂下来。我说:“今天我戴的是博士伦,拜托,起程吧!”然后放下架在头顶的太阳镜,遮挡住阳光和我的眼睛。他就缓缓的发动引擎。
一路走下去,缓缓变换的是窗外的风景。我们很少说话。他专注的开车,偶尔吸烟,我听mp3,将世界隔断在音乐之外。有淡淡的烟草味在车体中弥漫开来,我就条件反射的皱起鼻子,他就看看我,将摇下的窗子更加开启一些。我就继续缩在座位上,盖着他的军用大衣,沉溺在那个都是音符的世界,偶尔看一眼枯燥的路途。
他的电话会在某些时候响起来,他温和的接听,我在音乐里听不清他的说话,就可以从眼睛的余光中捕捉到他脸上那种温暖的表情。那种表情牵动我的内心的隐痛,于是我调大音量,让自己半梦半醒。
他翻看地图,去加油站加油,停车下去拍照,给我买回食物和水。我基本处于冬眠状态,埋葬在音乐的海洋里,像一条沉默的鱼,经常要他将我从轻睡的状态摇醒。“苏,喝水吗?”“苏,吃东西!”这是我们交流的主要内容。
某日的清晨,我在晨光里走出车子,向着晨曦呼吸。用一条蓝色白花的三角头巾拢起我的头发,用矿泉水洗了脸,不擦,仰着头,等风吹干。有闪光灯闪烁,我看见眼睛端着他的心爱装备,向我微笑,说:“早,苏!”“早!”我回答他,粲然一笑。他就有半秒的停顿。继而说:“苏,,”我看住他,问:“嗯?”他就垂头,摆弄着焦距,淡淡的说:“为什么你一直没有电话找你?出来很久了?”我看着淡明的天色,无所谓的说:“或许我不值得谁惦记,你以为呢?”他的眼中就流过一种晦涩,我立刻说:“再或者是,我根本就没有带手机。”于是我们同时轻松的微笑起来。
开车上路,穿越忽隐忽现的晨雾,无意识的浏览风景。从没有要求眼睛在沿途为我留影,我要在我的记忆底片曝光,将景色和感慨留在心灵的最深处。很美,很深,然后自己吞尝。其实我感谢眼睛。他的宽松和大度,不问我任何的多余问题。比如,你发神经吗?为什么忽然要去九寨沟啊?你怎么了?等等,等等。他就那样的宽容着我的恣意妄为,甚至是目中无人的自我。我有时想,我真幸运,选择的伙伴,果然合我的秉性。
听着耳边的音乐,翻看他冲洗出来的照片,路途还在继续。我就轻轻的叹息,忽然说:“眼睛!停下来!”他踩刹车,停止行驶,说:“怎么?苏!”我就凑近他的脸,盯住他的眼睛,不说话,一直看。他的眼睛很普通,不漂亮,但是眸子中有一种亮色,是什么呢?我懵懂。被我看得不自然,他就笑着说:“怎么了,你?”我就收回眼光,他释然的笑起来,故作轻松的叹气:“这样子看人可不是淑女所为呦!看得我心里没底!”他重新加油,温和的微笑看我。我就说:“我只是好奇,为什么一样的眼睛,看的是一样的景色,我们眼睛中的世界会这样的不同!”他还是握住方向,盯着前面的道路,慢慢的说:“是我们捕捉的角度不同,我想。再有,心境也有很大的关系。”他很真挚,一直以来都给我这种厚重的真实感觉,我就埋头不再说话,听耳边的音乐来来去去的喧嚣变化成沉寂。
深夜车子抛锚在荒烟蔓草中,眼睛爬到车底下去检修,我披着军大衣,给他打着手电筒,将手中的工具一件件的递给他。月色很好,满地的银白。如烟的丛林,绵延的群山此刻都茫然入睡,只有月下的我们,忙碌着自己的心事。我的思绪背叛了时间,开始在如织的月色中徜徉盘桓,那些曾经的创痛和辛酸一层层漫过心坎。当眼睛站在我后面,我都没有觉察,还是维持着举着手电筒的姿势,却泪流满面。
“苏,我们可以走了!”眼睛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的拍了一下我的肩,口气像在哄劝一个小孩。“哦,好!”我们重新启动车子。“苏,喝水吧!”他递给我矿泉水瓶子,我摇头,他就说:“喝吧,喝了水会变成眼泪!”我就羞慑的笑起来,巴蜀的夜苍凉也温暖。
在路边摊捧着热气腾腾大碗的麻辣烫,鲜艳的红油,厚厚的辣子,我的泪被辣了下来,滚落在粗糙的土碗里,看看眼睛,也珠泪晶莹的壮烈,不停的啜饮矿泉水,我就绽开了一朵笑容。
走进九寨的时候,心中竟然蒸腾起一种怯懦。是否心中最美丽的想象是最害怕最微小的失望的刺探的,我的九寨,一直那样圣洁无瑕的停留在我的印象里,我忽然好怕,害怕这样的一走近,就粉碎曾经的图腾画卷。而眼睛的脚步坚定和缓慢,配合着我的心中踌躇,我就紧紧地跟随着他的牵引,向着自己的梦幻前行。
九寨的美是无法形容的,所有的语言在山水的面前都显得苍白。我和眼睛都呆怔了好久。就在九寨的怀抱里,第一次发现作为人类的卑微。浩荡的天地间,我和眼睛是两只孤单的蝼蚁。
从来没有那样的渴望着一个无言的拥抱,没有任何的意义,就是想在这样的环境里面,慰籍我的迷惑和茫然。可是,眼睛马上开始拿出他的摄影器材,开始工作起来,像个寻宝者发掘到无尽的宝藏般的贪婪,不停的拍摄。我将手插进牛仔裤的袋子里,在乍暖还寒的风中,无所事事的游走,将心中无限的唏嘘淹没在无尽的山峦和清澈的溪涧里面。
第一眼看见五彩池的时候,我的泪就下来了。戴着太阳眼睛仰头看天,不让眼泪流下来,然后深呼吸。山风猎猎的吹动我的衣襟,眼睛不知为什么就停顿了手中的拍摄。走近我,他没有说话,慢慢的从衣袋中拿出了一个光滑的鸡蛋。“给,苏!”我就盯住他。“吃饭的时候我没有吃,怕你饿,给你带着呢,不知道我们要在这里逗留多久?”在这个闭塞的旅游区,物品是奇贵的,鸡蛋也成了奢侈品。餐桌上我们每个人的分配是一只。
他递给我一个环保纸袋,微笑说:“吃吧,把鸡蛋皮装在这里,否则没有力气给你交罚款的。”我就默默的接过来,安静的开始剥鸡蛋。食物的清香和山水的灵气丝毫不矛盾,我接过眼睛递过来的水,回送他一颗口香糖。口腔中漫卷着薄荷的淡味,我再一次目光散淡。
“眼睛,可以用一下你的手机吗?”我说。“当然!”眼睛拿出手机,交给我。简洁的键盘,流线的造型,在阳光下熠熠生光。我却开始茫然了,因为我发现自己竟然忘记了自己要播送的号码,那个号码存在我的电话卡里面,包括那个名字,都已经被我抛进了冻雨中的江河里。
“对不起,”我抱歉的微笑,还给他手机,“忘记号码了!”他就不言语,默默的收好手机,抬头看天,说:“其实这里的信号不好,收发都很困难呢!”“嗯。”我应哦,心中明白自己的倾诉或许已经没有发送的必要了。五彩池在正午的阳光下幻化成无限的诱惑颜色,像是一颗颗彩色的泪水。“苏,来看!”眼睛叫我。我走过去,看他的取景框,他的选景总是那样的完美无误,他眼中的世界无论喧哗还是静谧都是那样的精彩。我就在那一瞬间将所有的茫然变成了释然。
回去的旅途中我一直用不能停止的说话将我们之间的沉默填满,眼睛不时地给我递矿泉水,听我讲我可以搜索到的所有的亮色往事,陪我深深微笑。我的mp3被全然抛弃在背囊里面。“苏,你这样很好!”他爱这样说。“可是为什么这样说?”我反诘他。他就专注的看界桩快速的闪过眼睑,不看我的眼睛说:“我觉得这样的苏妃才是我想象中的。”我就笑起来,清脆的笑声飘满寂寥的路程。
再长的路程也还是有终点,再远的飞翔也要最后回到地面,当车子停在当初我们开始的地点,才恍然惊觉原来漫长也是短暂。眼睛首先走下来,为我打开车门,我跳下来,背好我的行囊,落落大方的向他伸出手掌:“眼睛,我们握手吧!谢谢你一直的陪伴!”他也微笑的伸出他颀长的手,微笑说:“谢谢你给我一路的不孤单!”我递给他一个信封:“里面是我们AA制的花费!多少我不管!”他更加微笑,也说:“苏,我也有东西送你!”“是什么?是我们下次出游的地图吗?”我接过他手中的牛皮纸袋。“或许!你可以看看!”他还是那样温和的笑容,眸子流过那种令人撼动的温暖。
抖落的纸袋里是一张照片。一个女子正在微明的天光里眯眼仰头,脸上的水珠尚未被风吹干,而晨曦包裹的光线恰好的在水珠上折成晶莹的光润。那个女子的笑容轻松惬意,没有防备,没有暗淡,就维持着一种天然的状态,与周围的氛围和谐的一统。
“苏,换个角度,也许我们可以发现更多的美好!”眼睛轻轻的说。我的泪终于缓缓的一颗一颗落下来。
------------------------ 当华美的叶片落尽,
生命的脉络才清晰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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