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上苏昱的《上海夏天》,我的内心变得十分地软弱。开始想念T。想和她说话。这个字符。有大约两年的时间没有在我的笔下出现过。我一直逃避对她的情感。包括爱恋、想念,以及微有恨意的埋怨。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是可以放开一切,决心要把一切坦言。包括我的爱与怨。
我们至今仍在同一座城市生活。只是地点由家乡换成榕城。两个半小时高速公路的车程。没有任何联系。我刻意不去想她。以及曾经的刻骨铭心的友谊和因此而来的伤害。然而,反复地梦到她。梦到过去生活的琐碎。梦到她大大的眼睛,棕色的皮肤,和像大朵鲜花一样灿烂的笑脸。像水一样的鲜花,但极容易枯萎。我敏锐的心一直知道,我和她,都带着绝望的悲剧性格。对生活叛逆。没有安全感。对爱盲目。骨子底还有浪漫,但决不轻易付出。一旦付出了,便是排山倒海的情感。
两个相爱的女子。有一辈子都聊不完的往事。并且一直爱着彼此。但畏惧对方。不敢主动打电话给对方。怕热情被冷水浇灌。没有回应的倾诉,会带来更大的痛苦。也许我们隐约都知道,不会没有回应。只要一方愿意诉说,一方便愿意倾听,并用心领会,最终会是默契的交流。然而我们都这样的不具信任感。怕事实与知觉相反。想念,一直都在。爱,一直都在。许久以前的那个疤,那个伤口,至今没有人去揭。
今晚,确切地说,应该是昨晚。喝了两杯咖啡。吃了大量的水果,并且种类很多。全麦面包和雀巢的牙膏炼奶混合在一起咀嚼。一杯微苦的板蓝根。斜靠在床上,看苏昱的《上海夏天》。看完以后忘记书上的所有内容。汹涌澎湃的,是自己的所有故事,上大学之前的爱和受伤。没有去思考作者所力图表达的,是什么样的对待人生的态度,观点。我只是楞楞地给单发完我很爱他的信息。然后开始按键。是一直在脑子里盘旋的数字。我按得极为坚决,没有丝毫停顿。响三声以后,是熟悉的她的声音。没有问好。我只是试图让自己平静,平静地说,T,我好想你。
然而声音终至哽咽。泪,很快的滴落。一夜无语的嗓子,有黯然的沙哑。语气淡然。但有起伏的波动。我很快让她知道,我并不是因为发生什么不快才挂电话给她。亲爱的,我只是想你。一直都在想念和你在一起的过去。淡淡忧伤的年少岁月。两个大声说话大声唱歌大声笑的快乐并且完全肆无忌惮的小女孩。彼此深爱,但互相伤害。终于因为太过熟悉而逐渐疏远。直至分开。相识十三载。好友七年。岁月漫长。分开后的我,经常被繁多的往事覆盖。接一个的细节。我不知道T是不是,也这样迷恋于回忆。
电话那头的T,开始哭泣。并絮絮叨叨地诉说她的想念和一直以来的胆怯。她从前极少在我面前哭泣。偶尔红过眼睛。但随即控制住。我知道我们一直还在爱。我对她说,知道吗?有时候我觉得你是我的初恋。无法忘记和你的点点滴滴。曾经的快乐和不悦。她焦急地打住我,说她在日记中怀疑自己是个同性恋。黯然。我们这么相爱。却被搁置了这么久的时间。
情绪由激动转至平静。淡定的口气。向彼此诉说这些日子以来的生活。苦与乐。关于爱情和无可救药的对往事的缅怀。是处在很不一样的生活里的女子。我是玻璃罩里的。她是霓虹灯下的。安静和喧闹。素白与七彩的迥别。曾经,认识相同的朋友。读同一本小说。去同一家饭馆。爱极同种滋味的红烧排骨。生活,仿若两条已经完全重合在一起的直线。然而现在,是两条隔着一个地球的平行线。没有任何交集。虽然都在对方心底占有一个极为重要的位置。但是。没有任何交集。
交谈极为迅速。回忆过去。一个人说起一个片段。从喜欢上同一个男孩并快乐地拿来分享的初识阶段,到开始疏远的高三下学期,她四层楼的宿舍窗口,寂然地看着我的背影独自远去。时常我会回头望一眼她的窗口,她会迅速地往旁边闪。再靠近窗口是,已无我的背影。那时候,孤独在各自的心灵恣意滋长。漫无边际的,像一片绚烂的水莲。从盛开到腐烂。从腐烂到尘埃。疏远的友谊,一直是我们忌讳的话题。我们从来没有过剧烈的争吵,较真的争执。友谊,一直以一种天性的自然延续。一路开洁白的话。是我们心底被烙刻的回忆。一辈子的。
我对友谊一直极度需求。像一个溺水的人,一直在等待朋友的救生圈。我一直在水里呼吸。感觉胸腔剧烈的疼痛。渴望被了解,被理解。需要一个能用默契包容我的同性朋友。需要被她呵护。抚平心里所有因爱而生的伤口。三年前,她的耳朵一直在我的嘴边。心灵没有任何间隙。三年以后,两个在爱里打滚的女子,各自坐在相距不过两三百米的大学公寓里,用电话线畅快地向对方倾诉。心底的疼痛和不舍。曾经付出过的感情,排山倒海。虽然隔着一条街,一栋夹在中间的高楼,我仍旧可以看到她的微笑。看到她的有笑纹的眼角,放下了曾经堆积在心头的所有难过。
我没有仔细去想。我们刻骨铭心的友谊是否会继续下去。乃至重新亲密起来。如果可以,只恐怕方式也一定是迥别。约定在公寓附近的餐馆吃牛排。但没有商定具体的时间。她说她会在极度想念我的时候打电话。我心里一边害怕迅速见面。一边担心时间隔太久,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又只能沉淀成一个梦。矛盾如此激烈,却又心平气和。
我清楚自己是这样的人。嘴里说无所谓,心里头却在乎得不得了。这边说没有希翼,那边其实是满怀期待。电话断掉的那一刹那,我正在说,啊,我的噩梦终于结束了。她应该没有听到。我在阳台又看了很久的天空。没有发现一粒星。幻想如果把这座浮华的城市的所有灯光关掉。也许我会看到耀眼的繁星。然后托着腮,像《上海夏天》里头的张昕,晃悠着脑袋,一颗一颗地把星星数下去。然而这个忙碌的时代,不仅是上海,可能所有有工业存在的城市,星星都已经绝迹。用逻辑来推理。一个城市必然有工业存在。那么,必然就没有星星的踪影了。
就像已经远去的岁月,洁白无瑕的友谊,也必然了无踪迹。
三月十七日。凌晨。
近四点。
------------------------ 我用我的全部力量爱着我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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