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烈地思念LEO,是在半年后。福州的三月,开始频繁地下雨。并且一下就是几天几夜。很少有晴天。雨夜她容易失眠。更何况是一杯一杯地喝咖啡。烟灰缸到隔天清晨总是满满地堆着玲珑的烟蒂。彻夜听他送的CD。一张一张地放如唱机中。把从前的日记翻出来看,强迫自己去回忆。一场负心的别离。暮秋的黄昏。他的背影,深蓝色的球衣,渐行渐远。
她心底,许久以来,一直有一个自动排斥功能。对于伤痛的过往,她不仅可以绝口不提,也可以暂时失忆。然而不提也好,失忆也罢,事实上悲伤始终在那里。拿不掉的。它只会越积越深,像借了高利贷一样,成了一辈子都无力偿还的闹剧。逝去的时光像一面沉重的钟,滴答声像催魂的鬼魅。缤纷的事情搅在一起,回忆带给她一种窒息的快感。唇边有一抹笑,隐约在昏暗的灯光下。
独居的小屋位于郊外老楼房的第九层。听不到雨水落地的声音。简陋的浴室,水阀长期失灵。只好用桶接水。断断续续的滴答声。到清晨可以接满一桶。她用来浇阳台上的花。朝南的阳台。既抗寒又耐热的普通品种。一到花季便绚烂到及至。并不是十分爱花的人。养几盆生物,只是为了那一点绿意盎然的慰藉。
课业十分轻松。许多人已经开始为实习的单位争得面红耳赤。她却依旧充耳未闻。没有固定的朋友。她知道自己适合独来独往。坚持做一份费时费力又没有对等报酬的兼职。经常要搭末班车回家。乃至和司机熟识。两张疲乏的脸默契地交换同样无奈的笑容。车厢凄冷。尚有逛街晚归的甜蜜情侣。捂着饿痛的胃,坐在角落里抽烟。没有人介意深夜的烟味。她亦悠然自得。
分别的第六个月,这座城市漫街飞舞枯黄的落叶。冷雨总是在清晨五点左右降落。搭破旧的815去领北方寄来的包裹。很沉的纸箱。满满二十五张的CD。他和她喜欢的歌曲。安静地被她抱在怀里。雨在站台外下着。她缓缓地蹲下去。眼泪无声滑落。
那一刻,她理不清思绪。明明已经遗忘。他却又来挑拨心弦。爱与怨,醒目地重现心间。无可回避。
她记起他们在废弃的工厂里跳舞。是高三那年的中秋。又逢国庆节。有三天的假期可以释放紧张的学业造成的沉重心情。午夜十二点。LEO骑着单车在门口等她。她小心翼翼地绕过父母的房间。拉开铁门。他精神奕奕地与她四目相对。笑容灿烂。孩子气的虎牙也冲着她微笑。
车子碾过海堤的碎石。月亮黄得发红。已经升到头顶。她在他身后。并没有用手环住他的腰。但可以闻到他整洁的衬衣飘逸的肥皂和阳光的味道。车子在废弃的工厂门口停住。旁边是高速公路。车辆呼啸而过。此时噪音便是交响乐。她和他迈起舞步。锈迹斑斑的铁门也忍不住雀跃起来。
一隔三年。那时他们多么年轻。有发泄不完的激情,又纯洁得像初下的白雪。在无名的高山上冒险。搭没有方向的公车。在台风夜骑单车郊游。都是学习拔尖的好孩子。在父母学校的严厉教导下偷偷放任不羁。始终不言爱。骄傲的狮子和自尊的天蝎。一场没有结局的旅程。
然而如今已成陌路。联系从分别的那一刻自动切断。直到LEO不合时宜地寄来这些CD。却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她苦思他的目的。复合已经不可能。因为伤害曾经刻骨铭心。那么他不过是要她怀念。要她记得他。吐出的烟圈在面前久久地弥漫。室内空气潮湿。地摊买来的大把雏菊在果汁杯里肆意灿烂。如果是这样,他的行为未免略嫌多余。
相处三年。他不会不知道她是过分怀旧的人。虽然这种性格被她隐藏得很好。她一直断断续续地保持着多年前的习惯。但刻意不对任何事情上瘾。淡定而不羁的女子。在喧嚣的城市过从容的生活。自食其力。生活亦能基本自理。没有任何形式上的爱恨纠葛。从某种意义上说,她生活得相当惬意。
LEO和她相差太多。虽然都喜爱平静的生活方式。但这两种平静不一样。他喜欢脚踏实地的追求。需要稳定的工作,合理的生活习惯,一切按部就班,约定俗成。这一切,她无法做到。所以,当他告诉他,他决定去牵另一个女孩的手时,她一句挽留的话也没有说。在秋风中目送他远离,手心握得很紧。泪,瑟瑟落下。但对自己的行为十分笃定。选定了的路,只能迈开步伐向前走。
第三杯咖啡入喉。天际已有些鱼肚白。雨越下越小,渐至停歇。二十五张CD分两个夜晚听完。冲洗了咖啡杯。掰了快过季节的橘子来吃。涩涩的甜味,恰倒好处。这些CD的出现,不过带给思念和回忆一份契机。它无法左右现实。她把它们重新封入纸箱内,放到储物间。心情豁然。
没有音乐,一屋子宁静。打开收音机,调到喜爱的电台。微有杂音的歌声,慢得像催眠曲。她知道今天是个好天气。她亦知道时间会冲淡一切。他最终会淡成心中的一个小点。一粒磨心的砂。偶尔忆起会发起感触。但无关痛痒。
------------------------ 我用我的全部力量爱着我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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