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一碗馄饨snake_eyes
华灯初上,夜幕微临。
我从家里回到了大连。在距离学校还有四十米的地方,找了一家小店进去,要了一碗馄饨。具体的说,这里是大连市沙河口区东北财经大学粱园出口沿龙江路往东南走四十米。我之所以说的这样具体,是因为我知道无论我说的怎样具体,你都不会再次体验我所处的那个环境和氛围。
这样说,不是因为我自负,而是因为我十分清楚的明了时间的含义。过去的永远过去,未来永远在未来,你们拥有的只是现在。所以赫拉克利特说,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我想说,你也无法与我吃同一碗馄饨。
很明显,这碗馄饨并没有与其它碗有任何区别。我也不是想要强调美食和烹调。事实上我只是在火车上想要吃一碗馄饨而不得,这才临时起意在快到校门的地方吃一碗馄饨。所以我在吃馄饨的时候又想起了坐在火车上的情景。当时的我正在穿越一片平原,大部分地区还是黄土朝天,偶有的树木绿得让人心焦。那绿远远看去,就象这馄饨汤里零星点缀的那几片香菜叶。
这样的图案总会在记忆中浮现,无论是香菜叶还是平原。十多年前我和两位朋友骑车近三十里地去看一位同学,累而温馨。当时她所在的那个乡村中学的学生在下课以后陆续出来靠在向南的墙上晒太阳,我们则在一边放肆的谈论大笑。那一刻阳光爆炸似的热烈,就象趁热吃的这碗馄饨,让我从里到外的发汗。
你看,空间总是有所限制,你只能在你所在的地方,比如现在的我只能是在吃馄饨的那个小店。但是时间里我们就可以任意畅游,你完全可以想象过去和未来,甚至你不妨来想象现在,这不会影响你所吃的那碗馄饨。你可以想象你并不是在吃馄饨,而是在吃燕窝银耳。你明白你的所有感官都在于你自己的想象。当一个馄饨吃进嘴里,你的味蕾首先会接受它,然后你的胃开始发热、充实。但是你之所以会认为你吃的是馄饨,是因为你以前的经验让你认为那是馄饨。如果一直以来你的味蕾所传递的信号是燕窝银耳,你未尝不会这样认为。于是,我们就提出了一个问题,先验总是正确的吗?
这让我想起我们的情感,那些美丽的情感在多大程度上是真实和牢固的,又在多大程度上混合了欲望和幻想?我二十年前最愿意爬的后山,现在看来只是一个土包;十年前以为最经久不变的友谊,现在已经淡忘得没有痕迹;甚至两年前的那场车祸,现在也如同从没有发生。那么,那些情感呢?是不是就象眼前的这碗馄饨,闻起来很香看起来很白,可是细究起来,你不敢说你到底吃了什么。那汤里的尸体是什么尸体,那馅里的树枝是什么树枝,那肉是新鲜的,那皮是真的面粉?或者这碗,在你用之前有没有涮过,有没有给哪个病人用过?你不敢真的细究,是因为你的感情细究起来,一样的会支离破碎。那些真实的感情,哈,所谓的真实,只是你自己意淫的结果。
原谅我,我不是要故意揭你的伤疤。你看到了,我只是在吃一碗馄饨,无论味道怎样,我已经吃了十二个。我控制着自己的食欲,我知道你也会控制自己的欲望。而且你也清楚,我所有的质问只是建立在假设的基础上。我绝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不相信时间。时间改变了所有誓言,也撕碎了所有感情。你再也回不到从前,再也无法经历一次相同的感情,如同我再也无法吃到一碗相同的馄饨一样。你只会不断的回忆,不断的去浮想,不断的寻求真实,虽然这一过程变得越来越不真实。普鲁斯特的那个书名叫什么来着,《追忆似水年华》,说的多好,说的多好呵。时间就是一个折射的过程。在折射里,你永远没有真实。
王菲的那曲《流浪的红舞鞋》适时打断我的思路,让我从真实中跳进折射的美丽。迷乱的韵律从音箱里鼓出来,但是却只影响了我一个人。大概因为只有我是一个人坐在这里吃馄饨吧。我的周围有人在看电视,有人在聊天,有人在打扑克,外面的灯光柔软温和,海风塞满了每个角落,淡淡的腥味不知道是从海那边传来还是从路边的烧烤摊传来的。我喜欢这样的感觉,虽然没有人如我一样思考。我也喜欢耳边的那句歌词:不管你有一分钱或黄金万贯,不管你是一只蚂蚁还是个上帝。每次我在阳光下看到那些蚂蚁窝时,总会想到这一句。我不知道如我是一只蚂蚁,我会做什么。或者现在的我,也是蚂蚁?在阳光下我蹶起屁股看蚂蚁的时候,又是谁在蹶起屁股看我呢?我在吃这碗馄饨的时候,也有人看吗?我抬头往上看,努力想透过灰暗的屋顶看出去,我只看到一个蜘蛛网挂在上面。我观察四周的人,尘世的繁华与音乐的燥动交织出美丽的网,这网在时间里悠然的挂满灰尘,可是并不影响记忆的美丽。正如在这一刻大家只会去看海景,没有人关注碗里的馄饨一样。
“老板,算帐!”
“三块钱。”
我掏钱出来,知道自己吃了一碗馄饨,可是我还是糊涂。苏格拉底说:“没有探寻的人生是不值一活的。”而莎士比亚说:“人生如痴人说梦,充满着喧哗与骚动,却没有任何意义。”那么我在吃馄饨时的这些思考,究竟是属于一种探寻呢,还是属于喧哗与骚动,没有任何意义。更加让我糊涂的是,我甚至不清楚,我是在吃馄饨时进行了一次思考,还是在思考的时候,假想吃了一碗馄饨,亦或者吃馄饨及思考都只是浑浊不清的表象,而我只是借助两者在时间的长河中跨出了一小步。这样说来,真正的本质是时间撕裂了现实,将过去、现在以及未来搅拌在一起,成了一碗连汤带水的馄饨。
所以,我能告诉你们的,只是在二○○四年五月七日十九时四十四分三十五秒左右,我吃了一碗馄饨。
二○○四年五月八日
------------------------ 曾因酒醉鞭名马,生怕情多累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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