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情篇
　　
　　
　　 我时常忆起蛙鸣，特别是忆起我童年时家乡的蛙鸣。
　　 我终于如愿以偿，在六月一个晴和的日子里，回到了阔别十八年的故乡。晚上，我的头刚挨到枕头上，就昏然进入梦乡，朦胧中，我突然听到一蛙鸣起，继而万蛙和之，猛然惊醒过来，无法入睡了。披着如银的月光，置身在散发浓郁花香的菜园中聆听久违的蛙鸣。我有些差异，这不是我过去听惯了的蛙鸣声，它简直动听极了。它时而激昂，时而缓冲；时而是鼎沸的合唱，时而是清晰的领唱。听着这蛙声，简直就像欣赏拨人心弦的交响乐。我的心激动了，我沉浸在美好动听的蛙声中。
　　 早饭后，我循着旧有的足迹向那蛙声起处走去，昔日的烂草泽早已变成了畦畦稻田。青蛙的栖息地——“王八坑”仍然没有移动位置，可四周却是垂柳林立，坑内水清清，鱼儿不时浮出水面打着漂。开了一夜联欢会的青蛙大概酣然入梦了。
　　 这时，记忆打开了我童年的大门。60年代初，我已是 10岁的孩子了。我是伴随这个王八坑长起来的，因为我家的房子就盖在了坑旁。那时，坑旁没有树，坑内没有鱼，只有青蛙不怕水浑，在这里繁衍；孩子们不嫌泥臭，在这里嬉戏。
　　 青草萋萋，树枝绽出了新芽，不久青蛙钻出来了。它们先是两腿叉开，自然地摆在水面上，头高高地昂起来。我和我的小朋友们光着脚，裤脚挽到膝盖上，把高粱秸接成一丈多长，把有两个火柴杆粗的铁丝一头磨得像锥子一样尖，另一头绑在高粱秆上，然后一手执着高粱秆的另一端，放在水上，悄悄地向青蛙的头部凑去。将近二三寸远，用力一扎，青蛙就穿在了铁丝上。
　　 这时身负重伤的青蛙肚子立时气鼓了包，只要用手一按，两腮突然鼓起来了，可发出的却是呜咽的鸣声。
　　 孩子们青蛙抓多了，就拾些干枝，生着了火，取一短木棍压在青蛙的胯上，两脚踩住两端，两手一拽蛙腿就撸下来了，只剩了上半部的青蛙仍然眨着眼睛，样子十分凄惨，口内发出了哭泣般的嘤嘤声，直到最后死去也绝不瞑目。
　　 孩子们将蛙腿掰裂缝，放进一个盐粒后就在火上烤熟，然后香甜的大嚼起来，味道鲜极了。我忘记了青蛙的惨相，也一样吃起来。尽管我走上工作岗位后，参加过各种宴会，我敢说，从来没有吃过蛙腿那么鲜、那么香、那么脆、那么好吃的食物。
　　 那时方圆十公里的草泽上到处布满了悲哀的蛙尸，成了苍蝇的最好食物。
　　 一只长着条绿线的大蛙扑上了我脚面子，打断了我的遐思。对窜起一米多高的青蛙，小侄一点也奈何不了。我让小侄站开，施展了我当年曾用过的捕捉青蛙的绝技，趁青蛙蹦起落地之时，一下子就用两手扣住了。食可却没有听到青蛙呜咽的鸣声，青蛙像人跟它开玩笑，开朗地“咕咕”两声。我问小侄：“你吃过青蛙腿吗？”小侄似乎对我的问话感到十分新奇：“猪肉、鱼肉有的是，谁吃它呀。”
　　 带着我们的胜利品回道大哥处，大哥见小侄手里攥个青蛙，脸色立时沉了下来。“抓青蛙干什么？放掉！”他命令小侄。
　　 “是我抓的，玩一玩有什么不可。”我觉得大哥小题大做，你小时不照样吃过青蛙腿。
　　 “放掉吧，一只青蛙一年能吃不少害虫呢。不像那些年了，蛙肉是没人吃了，可仍有不少人抓青蛙卖钱，老百姓谁见谁管呢。”我恍然大悟了，农民也不是过去的农民了，保护动物、保持生态平衡已深入千家万户了。
　　 青蛙蹦去了，边蹦边昂起头来。留下了两声欢快的鸣叫……
　　
　　 1992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