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
　　
　　“他妈的，我非在两年内奔个小康！”一向说话不带罗嗦的李朴奋竟加上了花点。
　　难怪李朴奋挂不住面子，当了十来年的局长，工资还是那么九百七十大角，过去工作中没少创政绩，廉洁得连一张稿纸都不往家拿，可不但未听到谁的赞扬，反而经常被人奚落。李朴奋觉得委屈了。
　　“吆！这么个大局长怎么还看黑白电视机？”一位同志的老伴一进门别的话未说就妖妖道道地来了这么一句。
　　“哎呀！李局长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不买冰箱呢？净攒钱了吧？”一位下属单位的头头进门未谈工作先侃了这么一通。
　　“谁当头头的像他家，什么廉洁？是熊包一个。”背后局内的同志也没少议论。
　　李朴奋烦恼透了，难道我的那点工资你们不知吗？没彩电、冰箱又有什么奇怪？可也是，人家住着高楼装修一新，新四大件（彩电、冰箱、洗衣机、录音机）样样俱全，有些小青年刚结婚就什么都有了，看看自己是够寒酸的了。
　　变！得变！
　　“你们都听着，从今天起，谁都不做一件衣服不添一双鞋；每天早晨吃咸菜，中午喝菜汤，晚间每人两根葱，每周改善一次吃豆腐。”在吃饭的时候，李朴奋终于向妻子和两个孩子宣布了计划。
　　他这一席话，惊得三人停了筷、怔怔地不知说什么好。半天妻子才质问道：“你疯了，想饿死两口，还没闹灾害，度什么荒年？神经病！”
　　“比他妈度荒年都难受，没看谁来谁笑话吗？勒紧裤带奋斗两年，省钱买冰箱、彩电！”一向讲话都婆婆妈妈的李朴奋一反常态地吼了起来。
　　“冰箱在咱东北能用几时？”妻子发出了疑义。
　　“没用也得买，摆样子当碗架柜！”他又吼了一声。
　　“好！我们赞成，豁出挨饿了。”两个小家伙听说买冰箱彩电，边说边鼓起了掌。局面形成了三比一。
　　决议通过，大家执行，奋斗一年，成果显著，硬是在两人工资中存了2500元钱，可李朴奋一家人都缩了一圈，见人就讲是什么跑步减的肥。
　　可命运偏与他作对，老母亲在弟弟家一病不起，李朴奋2500元钱花干，母亲也闭目去了西天。
　　到手的彩电飞了，李朴奋看着又黑又瘦的妻子儿女着实心酸了一阵，本想改变计划，可一想到人们轻蔑的目光，决心又坚定了。“堤内损失堤外补”，两年计划一年完，改革都放大了步伐，况我李朴奋乎？他的胆子更大了一些。可出钱道何在呢？
　　“破烂街，破烂巷，收破烂的锣儿三声响……”室外传来的歌声启发了李朴奋，好喽！有收破烂的就有拣破烂的。可转念一想，不妥，自己大小是个局长，小小县城谁不认识，倘若被人看见，还不当成大新闻传播？他终于想到了武侠小说中的易容术。他欢喜得笑出了声。
　　早晨，窗上刚透出一缕白，李朴奋就站在破立柜的镜子前忙活开了。他先是将寸长的假眉毛呈倒八字贴在眼眶上，之后将半尺多长的连鬓假白髯贴在两鬓和下巴上。看着镜中的自己，忍不住扑哧一笑，这不成了《射雕英雄传》中的老顽童了？管它呢？戴上破帽遮颜，足可逛垃圾堆了。
　　可别瞧不起拣破烂，哪天收入都是十五六元，一年下来，收入竟达五千元之多；再加上两口子工资存款二千五百元，李朴奋有生以来手中有了七千五百元。
　　买了冰箱彩电，外加录放像机，孩子雀跃，妻子欢欣，李朴奋也在笑脸上挂了泪珠。
　　“李朴奋是有尖不露，过去是装穷，真是他妈谁当官谁发呀！”不几天，局内又传出了这样的议论。
　　1992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