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家有三毒:贪 嗔 痴
小小的酒吧,低低地回荡着 何日君再来,歌者的声音几乎要让人的魂也融入到她的柔情里面, 吧台前只有一个顾客--他是她今天唯一的顾客。
“明天我就该走了,”一杯“惜别的海岸”饮尽,他终于开口,为了我们的将来,我一定要出去闯一次!”
她早就知道,但是没有开口,依然在吧台后低头调酒。
他转身,低头朝门外走去。
“喝完这杯再走。”她终于抬起头来。
他没有犹豫,转身回来,等着她把那盛着色彩分明的液体的笛形杯放到他手上。
“我先来一口,我还从来没有喝过自己调的酒,今天破例一次。”她浅啜了一小口,慢慢咽下 ,有透明的液体从她腮边掉下,落入杯中,溅起一朵小小的水花,刹那间,那杯里原本层次分明的液体,突然翻腾起来, 在迷离的灯光下,杯中一红一绿两种液体,竟同时升腾起来幻化成相拥而舞的一男一女,缠绵在那小小的空间里。
他伸出手去,没有接过杯子, 却接住了从她另一边脸上滑落下来的液体,一股透心的冰凉从掌心直透体内,他看到那液体慢慢从他的掌心渗进去
他抬头,她正默默注视着他,满眼的温柔。
“素手捧晶撙,十年香驻唇.情人泪入酒,未饮先销魂。” 他念完这几句,终于接过杯子,仰头一饮而尽。
“这杯该叫什么名字?”他一只手抚着空杯子,另一只手轻托着她的下巴,四目相对。
“最后的探戈。”她轻轻吐出这五个字。
“最后的探戈,我记住了,我会回来再喝你调的酒。”
“到这时候你还是不肯说?”她抱住那只手,把脸靠在上面,生怕它一不小心会逃掉似的。
“我只是个穷光蛋,有什么资格给你承诺?”
“我要的不是那些,我问你到底肯不肯说,只这一次,你到底肯不肯?”她恨恨地摔开那只手,两眼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目光中有火焰在跳动。
“……。”他顿了顿,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转身朝门外走去。
“混蛋,你欠我521杯酒,给我记着,无论在外面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回来还我的……。”她对着他远去的背影骂道。
“姐姐。他还欠你酒钱哩,干嘛让他走?”原来还有个小女孩被吧台遮着
“小蝶,你还小,不懂这些……”她俯下身,捧起小女孩的脸,又一滴液体从她脸上滑下来,滴在小女孩的脸上,“酒债可以还,可别的也能还吗”
“姐姐怎么哭了,你的眼泪好凉哦!
他终于没有回头。
“我终于回来了,十年了,但愿她能明白我当初的苦衷!”当踏上这座已经陌生的城市那一瞬间,只觉得体内有一股潜伏已久的液体又开始涌动起来,这种熟悉的感觉,也缠绕了他十年--每当想起她时,那种肝肠欲碎的感觉便会从骨髓里向他身体的四肢百骸扩散。
昔日的酒吧何在?还有那调酒的姑娘是否安好? 没人知道!
十年的时光,足可以改变很多东西,比如他,已经从当初出去时那一文不名的穷光蛋变成了一座酒庄的股东,这其间的苦楚与辛酸,只有他自己知道;还有这座城市,也不是昔日的小镇。
当然也有些的东西,是时间不能改变的。
一则以寻找“最后的探戈”这款鸡尾酒的启事出现在这座城市所有报纸的广告栏里,可连最熟练的调酒师也不知道那到底是怎样的一款酒,一时间成了市民茶余饭后的谈资。
“您说真有这样的一款酒吗?”一个少年压低了声音问道。
“我调了一辈子的酒,也没听说过有这样一款!”那个胡子都白了的调酒师摇着头。
“不会是哪个富翁吃饱了没事拿咱们消遣吧,那帮子闲人净喜欢无中生事!”
………
他当然知道自己要寻找的是什么。
“如果你想看到你要找的东西,那么请今晚到逸仙园来,我等你!”他那沉睡到现在的电话终于被一个陌生女子的声音唤醒。
逸仙园,一个很好找的地方,他还知道, 那也是本市的公墓。
“你是?”没有见到那张在梦里出现了千万次的熟悉的脸,面前站着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女子,虽和昔日的她惊人地相象,但绝对不会是她--她不该这么年轻!
“先生现在是贵人了,当然不记得还有小蝶这个人!”她冷冷地看着他“我是代她来的。”
“那她在哪里?她现在可好?快带我去见她…”他的声音近乎在向她哀求。
“她现在好的很!谢谢你还记得她,总算没辜负她当日对你的那番心意。”听起来却分明是咬牙切齿!
“姐姐,你看看吧,这就是你为之魂牵梦绕朝思暮想的人,他今天终于来看你来了,他是出人头地了,哈哈,你该高兴了,哈哈………”那女子突然疯狂地大笑起来,声音中带着说不出的凄厉。
“当日离去,本以为只要一出头就可以回来见你们了,可没想到世道如此艰难,根本不是我想象的那样,到现在才稍有作为, 总算没有辜负她当日的期望”他的声音低得只有自己才听得到,“希望她能明白我的苦衷……”
“够了,你这混蛋,你以为你真了解她吗?她现在就躺在我们的脚下,把你的那些所谓的苦衷说给她听啊,你倒是说啊!”她恨恨地盯着他,一脸的不屑。
目光所及,只有一座无碑的小坟,更确切地说是土堆,上面还斜插着一只早已锈蚀的调酒壶,看起来像在咧着嘴对他笑。
“难道她……”他跳了起来, 像一只中弹的野兽,喉咙里发出一阵咕隆, “难道这就是我十年努力所得到的?我知道不该出去这么长时间的,你们生气了在骗我,是不是?是不是?”
他忽然转向她,两手抓住她的肩膀,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芒:”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她到底在哪里?!”
“我早就说了她就在你脚下,自你走后,她一拿杯子手就发抖,一个调酒师若抓不稳杯子,还能做什么?”她并没有挣扎,也盯着他,眼睛里同样冒着火,“一个失去生活来源的弱女子,就是一场小小的感冒也可能要了她的命,可怜她到死都念着你的名字,那时候你为什么不回来,就算是穷光蛋,她什么时候又怨过你?”
他的手慢慢松了下来,瘫倒在那土堆上,像被抽去了脊梁骨一样,嘴里含糊不清地反复念着只有他自己才明白的东西。
“为什么你们男人都这样?失去后才知道来珍惜!?告诉你,迟了!你这笨蛋,怎么到现在都没有明白她要的是什么?我算是看透你这伪君子了,为了所谓的尊严,可以连最珍贵的都放弃?她居然到死也还维护着你!”
他似乎什么都没有听进去,一直在地上抠着土的手,突然一把抓住那只锈蚀的调酒壶,把脸死命埋向土里,有暗红色的液体顺着壶身慢慢向下流,渗入地下!她只在一旁冷冷地看着,不再出声
“我回来了,可你在哪里?”他轻轻地对那只壶说着,似乎怕惊到了它,“你答应过要再为我调酒的!”
“不就是最后的探戈?我替她给你调,这也是她唯一留给我的!”字一个个地从牙缝里挤出来,让人听起来觉得似乎来自遥远的地狱一般恐怖,苍凉的月光照在她惨白的脸上,透着说不出的狰狞,他只呆呆地看着她,此时居然是一脸的平静。
她慢慢蹲下,移过放在一边的冰桶,拿出放在里面的杯子,调酒壶,调羹,玻璃棒……熟练地给杯口涂柠檬汁,上盐,取冰块入壶,混酒,盖上壶盖,壶开始在她手上翻飞--这也是她和别的调酒师不同的地方,而此时的她,依稀是她当年的身姿!
他看得痴了,眼光只随着壶跳动,此刻他又回到了以前的小酒吧!
“拿去!”她已经结束了。
他只怔怔地看着她手上那杯层次分明的液体,却没有伸手过去。
“我知道还少了这个,没有它怎么可能未饮先销魂?”她媚笑着,伸手从衣袋里摸出一个小瓷瓶,在他面前晃着“都给你,这也是她最后留给你的,你这混蛋,我真不知道你有哪里值得她这样对你。”
只要他知道就可以了!
她打开瓶盖,在月光的照射下,瓶口隐隐有光芒在闪耀,当瓶子里的液体倾入杯中的时候,她呆住了--此时杯中开始翻腾,一红一绿两种液体,竟同时升腾起来幻化成相拥而舞的一男一女,缠绵在那小小的空间里。
“没想到真会这样,真会这样…”她自言自语着,目光开始变得温柔起来。
“素手捧晶撙,十年香驻唇。”
“情人泪入酒,未饮先销魂。”她叹了口气,“未饮先销魂,我看这酒你还是莫喝。”
“十年来我滴酒未沾,能再饮此酒,今生无憾矣!”他仰天大笑,接过杯子,一饮而尽。
她诧异地盯着他的脸,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酒刚入喉,他的脸就变得惨白,血慢慢从口中,鼻子里,眼睛中渗出,神秘的微笑也在他脸上浮现……
第二天的报纸登出这样一则新闻“一男子在墓园七窍流血神秘死亡, 法医原怀疑为服毒自杀,尸体解剖结果显示肝肠俱断,心脏碎裂, 血液化验没有检查出任何致命毒素。”
据说世界上最美最烈的毒药莫过于情人泪,晶莹剔透,消魂噬骨,一饮之后,肝肠寸断,人未死,心先碎,美丽如斯,残忍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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