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遇到我喂过的那只白色猫咪。楼下小气的小卖部里养的那一只。
　　第一次见它，它是被拴在石头上喵喵叫着的，叫声还很稚嫩。已是两年了。经历了那么多风雨，是的，风雨。在那么多风雨过后，它活下来，并且变成了一只大白猫。
　　不会忘记在数九寒天，可怜的猫咪被栓在雪地里瑟瑟发抖的样子。当我用纸盒子，旧衣服和编围巾剩下的毛线给它做了一个窝，它有多么懂事乖巧地钻进去，乖乖地缩在里面。
　　不会忘记它的窝被雪水雨水泡毁的那天。我看着胡乱摊在地上破烂了的纸盒子，被积水浸泡得很脏的衣服和毛线，绳子一端站着无措的猫咪。
　　它喜欢蹭我的腿，用它瘦弱的身体紧紧挤着我的腿。那个冬天，它的耳朵和鼻子冻得掉了毛。它的食物，都是好心的女学生省下来喂给的。天杀的小卖部，里面的人好象只有晚上打烊的时候才会想起它的存在。它跌跌撞撞地被牵进小卖部，只是为了它夜里可以喵喵叫，防耗子。
　　它慢慢长大，但始终瘦弱。它吃东西狼吞虎咽的样子让我看了心酸。试着偷偷松开它的绳子，想放它去找自由。可是它不走，好象已经不懂得什么是自由。它只是抖抖毛，然后试探着向前走两步，又回来。它的身上没有绳子，可是它已经走不出那个以绳子为半径的圆。
　　它一直被绳子牢牢栓着，直到某天，它的嗓子忽然坏了。我看到它痛苦地用爪子抓挠着自己，咔咔地咳着，就像一个被鱼刺卡着的人。给它水喝，它喝了，还是咳。我只能看着，再帮不上任何忙。第二天，它便失了声。再见到我，它张开嘴，努力挣扎，却无声。
　　于是它被放开了。因为小卖部再也不需要它。它已经不会叫，它完成了它的使命。
　　可是它不走。每天都在女生宿舍的院子里面晃荡。小卖部有了新宠，一直花猫，待遇却和它截然不同。每天吃好的，也没有绳子拴着。它的脾气渐渐变的乖戾。不肯和任何一只路过的猫咪亲近打闹，在台阶上懒懒晒着太阳，尾巴拖得很长，被路过的女生不小心踩到也不出声，它发不出声音，慢吞吞地转移到另一个地方。
　　很多曾经喂过它的女学生都已经认不出它，它越来越脏，越来越懒散，漫不经心。无声地趴在那里，像一块大而脏的抹布。
　　只有一点它一直坚持。每天晚上我踏着夜色归来，只要大声唤一声咪咪，它便会无声而迅速地从某个角落忽地窜到我的腿边，亲热地蹭着我的牛仔裤和大鞋子。它每次都试图叫出声，却只能发出嘶哑的呻吟。
　　后来有几夜，任我怎么唤，咪咪也不再来。跑去小卖部问她们有没有见，她们告诉我，咪咪已经送人了。和她们大吵一场，我无比失落地回到了宿舍。
　　后来再也没见过它，再后来，咪咪藏进了我的记忆深处，不再轻易想起。
　　直到前天，在女生宿舍的空地上，又见到它。
　　我只看到它的侧面，一只毛很长的白色野猫。我只是觉得有趣，唤了一声咪咪，它没有理我，再唤一声，它回过头来。竟是熟悉的面孔！
　　冻了的鼻子和耳朵，古怪的眼神，除了我的咪咪，还有哪只猫咪会有这样的面孔！再唤一声咪咪，它径直望着我，喵喵叫着走了过来。它的声音嘶哑，但总算是可以发出声音。它胖了，毛也丰满了很多。它变成了一只野猫，但看起来生活得很幸福。它贴近我的裤子，起劲地蹭蹭，我的眼睛潮了。是它，我的咪咪。它还记得我。
　　它只跟着我走到宿舍楼门口，再也不肯前进一步。朋友说，让它去吧，它做野猫也许会很幸福。再看它一眼，我转身，走进宿舍楼。我不知道在毕业以前还能不能再见到它，这样想的时候，心疼得厉害。
　　那一夜，我想起了大学四年养过的所有动物，那些最后都不再属于我的宝贝一样的小小生命。我想念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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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