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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听诗醉雪 收藏:0 回复:1 点击:4660 发表时间: 2004.07.30 00:53:05

憨老汉


  
  
  多年后,当我想把那写年发生的事描写出来,心头就隐隐作疼,那是一个违背伦理和道德的年代,那是一个良心沦丧罪恶泛滥的年代。我不知道我的文字会不会惊动因那个时代而死的去的长眠与地下的幽灵。但是,我必须要写出来,正如加缪在《鼠疫》中写道的那样;“他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他不愿意在事实面前保持缄默”也许我把这比喻为鼠疫很不合适,可我总觉的他们在某些意义上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他死了,是在三天后发现的,与他相依为命的二只羊也不停地叫了三天,他的尸体被蛆啄噬的没有了人的形状,一口薄板成为他最后的归宿。没有亲人为他哭泣,没有墓碑为他馔写历史,一个简易的花圈扣在他的坟头,像一个花环带在他的脖颈,1975年8 月的黄土覆盖了他的躯体和足以能够使他辉煌一生的历史。
  
  他的事我知道的甚少,叫什么我也不知道,可是我能从父亲对他尊敬的表情里读出,他应该是一个受人们尊敬的人,我的父亲也是军人。我只知道他是走完整个长征为数不多的人之一,还在一场战役里立下了不可磨灭的功绩。后又随王震进疆,新疆解放后上面告诉他,他可以自由选择安度晚年的地方,所有的条件上面都会满足他,可他却憨憨的说“我就留在这里吧,反正到哪里我都是一个人”就这样他成了新疆建设兵团的一名普通的军垦战士。憨老汉的名字从此而得名。
  
  憨老汉高个头、亮嗓门、着一身干净利落的没有领章帽徽的军装,走起路来精神抖擞的,虽然腿受过伤有点瘸可并不影响他军人的风姿。他喜欢唱歌,可是跑调很厉害,有人说他唱的不对,他就笑呵呵地说“谁说的不对呀?就是这样唱的嘛,嘿嘿”很多的歌是我们从没有听过的,有时他还唱民歌,听的别人直摇头他也不在乎。我们想听他唱歌的时候就跟在他后面大喊来一个来一个,他就一定会唱歌,而且开心的笑声就从他菊花般的皱纹里喷出。我们童年很多开了时光就是在来一个来一个的叫喊里度过的。
  
  在那个大字报小字报满天纷飞的年代,小批斗会天天有,大批斗会隔三岔五的开,他好管闲事,见到不平的事就要站出来说,为此单位的领导的头没有少头疼过,因为他的特出的身份单位的干部也不敢说什么,所以对他是又怕又恨,为了把他支开,领导们想了一个办法,买了几十只羊交给他说是为了改善职工的生活,为了早日实现共产主义,单位把最重要的工作交给他,那是组织对他的考验。并不知道内情的他满心欢喜地做起了羊倌,早出晚归的和那几十只羊漫游在原始的树林里。
  
  一日不知为什么羊倌出工晚了,他看到各单位都排着队往电影院走,他知道今天又有什么批斗会了,他也就随着人群进入会场,那天批斗的几个人中最为显眼的是一为妇女,只见她在上台不停的哭着骂着,台下她二个女儿也哭着一直不停地叫着妈妈,坐在台下的人也是闹哄哄的一片,根本听不清地台上得人说的什么。突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一帮人,强行拉走了她的二个孩子,台上的妇女看到就疯一样的挣扎,几个年轻的汉子都按不住她,她骂的也更凶了,不知是那个人拿出一条毛巾塞在她嘴里,可是她还是不停的呜吟着,那几个人就用手很劲的把毛巾往她嘴里捅。不一会就看到她的脸有红变紫慢慢的她不出声了,也站不挣扎了,台下有人就喊“她快不行了,别再塞了”可是台上没有人理会。这时憨老汉出现了,他蹭蹭走上主席台,想过去把那妇女嘴里的毛巾拔出来,大概那几个年轻的造反派不认得憨老汉,见有人来捣乱就丢下妇女不问青红皂白的就一顿猛打,台上的人也洋装不知,看打的差不多了才制止,憨老汉年岁大了那能禁得起这样,等他爬起来已是满脸的血,可是还是没有忘记给躺在地上的妇女把毛巾拔出来,但是晚了,那妇女的已经憋死,看到有人死了那几个造反派有点害怕了,台下闹嗡嗡的更是不开交,批斗会就结束了。。。。。
  
  第二天,张贴大字报的墙上贴满了憨老汉阻止革命行动,跟党中央作对,同情反革命分子等大字报,憨老汉不识字,有人就给他读,憨老汉听完气的浑身战栗一气之下用颤抖的双手撕毁了所有的大字报,老泪纵横的一遍一遍的说“这是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呀”
  
  原来那妇女罪名是现行反革命,罪名很荒谬,因为它剪鞋样时不小心把伟人的头像给剪了,不知是那个人告密,造反派就把她给抓了起来,让她做陪斗(陪斗就是批斗会的主要对象并不是他,那时候开批斗会都的抓几个陪斗的,大概是为了显示声势的浩大和革命的彻底把)。憨老汉被打的不轻,背也在一夜之间驼许多,走路也没有了精神,腿更瘸了也不喜欢说话了。身体日益下降,最后憨老汉放的那群羊也被单位用各种名义吃的只剩下二只,这还是憨老汉说什么也不让宰才留下的。领导很是大方手一挥说“这二只羊归你所有了,工资给你照开,你就放这二只羊好了。”从此人们就看到憨老汉驼着背瘸着腿默默的走在前面,那二只羊也底着头不做声地默默的跟在后面,有人和他大招呼他也不理,脸上的褶皱深而黯然。他一个人时常对着羊絮絮叨叨说些什么,要不就自言自语的说些谁也听不明白的话,有时坐在沙包上一动不动的注视着远方一坐就是半天。春去冬来,几年过去了,任我们怎么喊来一个来一个他也不唱歌了。
  
  十几年后,我们要全部迁移,我试图凭借我的记忆到当年掩埋他的地方看看。可是我失望了。那里已经成了一片荒漠,他的坟茔不见了,到处都是起伏的沙丘,一种失落的感觉在心头萦绕,我像他当年那样坐在沙丘上默默的注视远方,但是我什么也没有看到,除了沙丘还是沙丘,没有了的树林的阻挡,视野很开阔,当初他就这样望着看着,他看到什么呢?也许是看到了和我现在看到的情景一样,森林消失沙丘绵延没有尽头?所以他失望了,绝望了,所以不再开心的笑,不再开心的唱?
  
  我静静聆听着风从一个沙丘慢过另一个沙丘的声音,那是一种缓慢的幽怨的声音,有点相像是低低的呜吟声,就像当年那妇女的哭声,我闭上眼睛仿佛看到了憨老汉的身影从沙丘的那端呈现,他昂的头,精神抖擞的走过一个沙丘又一个沙丘向我走来。。。。。。
  
   2004/0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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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帖


回复人: 一天又一天 Re:憨老汉 回复时间: 2004.08.20 11:09

    淡淡的笔调,读来,却见跌宕。
  只能感叹,那样的年代,那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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