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梦中的梦
　　
　　
　　人睡着以后，分为深睡眠和浅睡眠两种状态。别人的情况我不知道，近10来年，我在这两个睡眠期一般都会做梦。临醒的时候，梦境弥漫着老北京胡同里的青砖青瓦那种颜色，情节就像我小时候东城北池子大街上几分钟才驶过一辆机动车那般松弛，很是没精打采——浅睡眠期的情形大致如此。
　　
　　深睡眠期的梦境什么样子，我一直想不清楚，情境非常模糊。早晨起来往往心境不一样，我疑心明媚或者黯淡，与那个深层睡眠里发生的故事有关联。
　　
　　人们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昨天都干什么来着？昨天睡得晚了，睡前填了一手《减字木兰花》，词云：
　　
　　情多积恨，月自成残人不问。都是愁肠，窗下微微秋草香。
　　散笺谁敛，墨字如花风散远。何日南归，送尽归鸿雪霏霏。
　　
　　先是步秦观词韵，到“远”字才离开了。他原词下片是这样的：“黛蛾长敛，任是春风吹不展。困倚危楼，过尽飞鸿字字愁。”我不喜欢“蛾眉”这个字眼，古人取“蛾”字是形容眉毛升降聚散得生动吧，叫我想起俗语里的“挤眉弄眼”。我后边的韵脚就离开了，不写“蛾”很难将下句的“展”安放妥帖。哦，昨天还读了汗青的新书，写读后感性质的文字，晚饭与来访的亲戚喝酒，上午是昏睡到10点补足这些天缺的睡眠。——大致就这些了。
　　
　　昨天夜里在深浅睡眠之间，我的意识莫名其妙地“苏醒”了，在临醒前的浅睡眠的“梦”中做了一件事：追忆深睡眠里发生过什么。此刻我是在追忆浅睡眠里“梦”到的真实情形，并随手记录，留下这份资料。
　　
　　深层睡眠里有鲜亮的颜色，这叫我惊讶。很多年了，能够记住的梦，颜色跟灰砖青瓦一般寂寞，这大概都是浅睡眠里的梦境。深层的梦境色彩不像现实中这样丰富，略微带点儿现代油画的装饰味，比较柔和舒展。声音也有，比现在的都市要安静许多。人们都很认真，一丝不苟地专心做事，这方面也比真实的生活要规矩一些。
　　
　　——提取上述印象，属于无奈。我能够回忆起来的细节已经不完整了，大部分梦境的质感还在，内容却融合在一起，头绪不能分辨得很清楚。这些印象还比较鲜明，再有，就是故事梗概和破碎的细节了。
　　
　　那个深层睡眠期里发生的故事，情节分别向两个方面延伸，偶尔也缠绕在一起，但很快会分开，还是各自向前发展。
　　
　　情节之一：
　　
　　我谋到一个新的差事，在一片极其广阔的花园式城区里工作。应该有我的办公室，可从来没进去过，整天奔波在路上。我的上司用手机指挥我去吃饭，地点总是变换着，需要通过许多曲折的陌生的路径，路上要和许多人打交道，说许多话。每次千回百转之后，刚领到饭菜，新的指令又传达了，告诉我下一个地点和到达的时间。我就调动各种交通工具，投入下一轮的寻找奔波。城区里和我同行的人，也大都被他的上司指挥着去吃饭，也是调动各种交通工具急匆匆地赶路。如果走错了，误点了，随即传来上司甚至是上司的上司的批评。人们没有怨言，因为这是工作。阴错阳差的许多细节发生在路上，我记不起来，能够记起来的也无从描述，那么多的生活质感文字根本表达不清楚。
　　
　　情节之二：
　　
　　相同的时间里，还交错着另一重空间。一个空旷的房间，一张桌子，一台电脑，我在电脑上做一份很大的文件。主题是追踪一群老师如何教学生学习，网络陆续传送回他们的实验情况，我随即汇总、提炼和编织文字，形成文件里新的条目。有几次竟然沿着网络飘进实验区域和小孩们交谈，翻看作业和回答问题。一切是飘忽不定的，又是温馨宁静的。文件像是会自己生长的生命体，在滴答滴答的键盘敲击声中，一点一点变大了， 丰满了，有神采了。……与前一个情节的缠绕并不多，比如，在实验区和小孩们说完话，径自走出教室，走到街上，忽然手机响了，命令我快去某地吃饭，并在某时之前必须到达。我于是加入急匆匆赶路的行列，调动各种交通工具奔波不已。再比如，手机没有电了，在充电时脑袋开了小差儿，恍惚中回到那个空旷的房间里，又忙起了那份文件。
　　
　　我说过我已经不大会叙事了，草草记录这些，聊以备忘吧。
　　
　　
　　10月2日晨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