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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青洛 收藏:2 回复:1 点击:4159 发表时间: 2003.04.20 17:48:04

爱人在阁楼上


  ——我的爱人,在高高的阁楼上,陪着她的,是一盆黄菊花。
  
  一
  
  安,我迟疑地唤她,她缓缓转过身来。
  和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栗色的碎发,优雅地落在肩上。
  白T恤,牛仔裤,运动鞋。都水洗过的旧,在明亮的阳光下。
  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仍顾自地与众不同。
  双手插在口袋里。看着我。不说一句话。背影里,人头攒动,川流不息。
  禁不住眼泪迸溅:
  安,安。
  
  1995。
  如果你这一年到南林去,也许你会见到两个孩子拖着手走在大街上,他们神态亲密,旁若无人。
  凌墉和安。
  
  十四岁。还只是孩子。
  面对面站在操场上,看到彼此眼睛最深处的微笑。
  - 嗨。
  - 嗨。
  他是墉。
  本届运动会100米和100米跨栏的冠军。
  她是安。
  是月老错牵了红线吧,在这一刻将因缘系定,从此后起落、反复、纠缠。
  唯十四岁的阳光清澈无边。
  
  曾有人问我是否相信一见钟情,我说不,他又问,“那你相信再见钟情了?”我摇摇头,“当最初惊鸿一瞥的光晕淡去,你将会发现站在你面前的是另外一个人。这个人你全然陌生,和你想象中的完全不同。”他最后问我信什么,我说“我相信时间”。
  当尘埃于肩头落定,当返身穿过时光,站在黄昏的残照里,我将得到什么、看到什么、想到什么。
  
  南林。一个南方的小镇。有着丰沛的雨季和倾泻下来的阳光。
  它的布局非常简单,一条东西的主干道,沿街摆放着一间一间的店铺和南林最主要的建筑物,比如学校、镇政府,和派出所。除了这条主干道,南林的路都很狭窄,曲曲折折迂回宛转,像谁的小提琴曲。
  小镇的东边是一条河,河对岸有一大片彩云般的别墅群。安和凌墉许多的故事场景都发生在这片草地上,包括第一次亲吻,第一次对凌墉产生欲望。有一回,天色渐晚,他们准备回去,安却因为某种原因赖着不肯挪步,凌墉以为她累了,于是弯腰背她上来。黄昏,斜阳,凌墉背着安慢慢地走在河堤上。
  当过去已不可考,物便成为最为真实的存在。教堂的尖顶直刺云天,那是天地间最为神秘隐晦的表达。
  我没有见过凌墉。安在互联网上大段大段地贴着他们的故事。自言自语。手抚门楣半低着头站立。月白的衣衫上落下栀子花。
  我喜欢安,也喜欢凌墉。我跟着他们走过弯弯曲曲的小巷,看他们在安的楼下告别。我偷听他们的电话,听他们吐出简单的语词,新鲜得和春天一样。有时候我走过人群,看到他们手牵手,你一口我一口地分吃甜筒冰激凌。有的时候他们在大街上吵架,言词激烈,互不相让,安突然转身走了,一步、两步、三步,然后凌墉追上去。更多的时候我只是远远地站着,看他们把属于青春的浪漫剧情一幕幕上演。
  
  我很想详细向你讲述安和凌墉的故事,看这一对孩子怎样地慢慢成长,可我如今记得的,只剩下一些温暖的细节——秋天的树在旷野上向着湛蓝的天空舒展着枝丫——比如当安的女伴向外散布凌墉追安的消息时安惴惴的心情:凌墉会因这流言而疏远自己么?却也因此怀有了小小的虚荣,小小的一分希冀。而不久,安就坐着凌墉的自行车回家了。
  比如,凌墉在十分仔细地端详了安的脸后叹息着说:“怎么是这么普通的一个女孩子呢”,安甜甜地笑时候的喜悦,心道便是这样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将你这个帅哥骗到手了。
  高考前夕,正值复习的紧张阶段,安因为痛经昏了过去,正在楼上另一个教室上课的凌墉跑下来抱她去医务室。其时他们已经分开几个月,他的臂弯对她已然是陌生的了。她在他的怀中不断地干呕,由于痛,他抱着她,紧紧地抱着她,等她的同学帮她挂号。在这间隙里,她止不住暧昧地想,以后怀了他的孩子,是不是也一样的痛,一样还得来这里。
  这些细节在我的脑海里根深蒂固,盘根错节。它们如香水一样,在我心中缓缓萦绕,经久不去。
  
  安的父亲最初是学历史的,后来进了镇政府当职员,她的母亲是位医生,他们的恋情也许浪漫,也许平淡,但最终都归于了相濡以沫的温情,所无可置疑的是,他们曾经相爱过。
  安的父亲是一介书生。书生的意思是,不求名利安于淡泊,这是褒义的,贬义的解释是,不通时务不思进取。所以,同去的几个人纷纷高升,他还在老位置上原地踏步。好在她的母亲虽然是一个美丽的女人,但她没有苛求自己的丈夫,而是在清贫的生活中安之若素,在早市将罢的时候去买菜,使用廉价的化妆品。
  然后,安出生了。
  骤然加重的经济负担,抑或父亲意识的被唤醒,使这个困守书斋的男人突然生出一种愧疚一种豪情,在和妻子讨论过一段时间之后,他办理了停薪留职手续,下海了。
  他去了南方的南方,他不要让她们母女跟着他受穷,他要让她们过上好日子。
  这个只留下母女俩的家日益发生变化。大件的电器相继搬进家门。89年在又得了一套楼上的房子后,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装修。
  她的母亲也在悄然地发生着变化。现在的她,买名牌服饰,用资生堂的护肤品,出入高级场所,每周还去美容院里做按摩。
  三十多岁的女人。气质如云,兼具成熟和娴雅的风韵。她是美丽的,然这美丽却是带着落寞的。如菊。盛装的大丽菊。
  
  是怎么发现那个秘密的呢。
  父母的卧室。餐桌下交缠的两只脚。妖娆的蔻丹。细细绑扎的鞋带子。
  她放下饭碗,说她吃不下。重重地带上门,踉踉跄跄冲下楼去,把自己摔在床上。眼泪夺眶而出。
  母亲站在她的房门外,温和地说她和叔叔出去了,她想看电视就到楼上看去。
  在脑海里细细放映过去的一幕一幕,搜寻曾有的蛛丝马迹。看似不经意的细节,曾经支离破碎的话语,如今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安的爸爸是怎么得知妻子的外遇的,安对此都做了些什么,她不说,我们便无从得知。也许是流言。
  ……最终他的妻子放弃了和情人的交往,而他卖掉房产返回南林重新做他的公务员,不同的是,他升迁了。
  整个事件的处理过程,一桩桩,一件件,我们一无所知。关于这个男人的痛苦,我们一无所知。
  
  安为了考一所比较好的大学,在高考前几个月断绝了和墉的来往。她埋头书堆里,对凌墉所受的相思之苦置若罔闻。文慧便是在这时候出现的。在我的印象里,文慧属于这样的女孩子,鹅蛋脸,下巴的弧线模糊而柔和,两个发辫温顺地梳在耳边,黑而卷的睫毛,有着栀子花般的皮肤和栀子花般的笑容。也许只有这样的女孩子才可以安安静静地陪在自己喜欢的男孩子身边听他讲他对另一个女子爱恨交织的思念吧。
  我知道我这一辈子也做不成情人。我的独占欲太强,无法容忍情感被切割。哪怕分给我百分之九十九的份额,也无法容忍那百分之一的拱手让她。要么给我全部,要么我什么都不要。在唯一和第一之间,宁要唯一,不要第一,不管怎样的风光与荣耀。只有一个人,曾经让我难过地想,如果他肯和我继续,就是做他的情人一辈子不嫁我也心甘情愿,只要他仍喜欢我,只要他仍最喜欢我这一个。可是心底却很清楚,扮演这样的角色,依我的个性,决然不会长久,我们最终逃不过情感被我消磨殆尽的收场。说到底,我和房玄龄妻、杜十娘、绿珠一样,都是个性刚烈的女子。
  有没有人告诉过安呢?墉下罢晚自习后和一个女生一块走。也许曾有人含糊其词地对她说过什么,不过她没有在意。
  终于还是见了。凌墉推着车,女孩子走在他的左边,白色的棉布衣裙好像一片云。安跟着他们走了很长一段路,看他们互相告别,看墉低下头来吻女孩子的脸。黑暗里,她扶着墙壁站定。墙壁冰凉。远处,一树的梨色花朵缤纷如雪。
  
  二
  
  过去的事,我都忘了。我说我的身后荒无人烟。
  希礼说:I know, you left too faraway and too long time。
  说这话的时候,我和希礼正坐在图书馆的台阶上,他轻描淡写地讲着他这几年做过的事,我的眼神飘忽,似乎很近,又似乎很远。
  胡言乱语。心不在焉。云天雾地说着不着边际的话。我把他当作了心中的幻象,自顾自地喃喃呓语。留在我的记忆中的,仍是当年那个走过我的玻璃窗,清澈明亮的阳光里的少年啊。他清秀的脸,讶异而略带冷漠的眼神,历历如在眼前。
  以后的事我都忘了,皆灰飞烟灭。
  
  我拿大学以前的相册给希礼看。大学时候的照片被我带回家给我妈收存了,她把我稍好一点的照片都夹在我们家的镜框里,虽然是她的并不美丽的女儿,她仍然为之骄傲,况且,她说,洛,你越来越有气质了。这句话让我听了心中一动,蹲在地上收拾东西的手指停顿了一下,也就过去了。
  我只有希礼一张照片,还是初三时候的集体合影,这也是我俩留存的唯一一张合影。高三那年他将所有的照片连同信件一并还给我,我把它们都烧了。一把火,把所有的往事都烧了。
  那时候,我是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和希礼再见面的。心平气和。彬彬有礼。对彼此对彼此的恨意绝口不提。对某些往事绝口不提。对现在的一些事情也绝口不提。
  我的简历里有一张照片,希礼见了很喜欢,我便说,送你吧。他小心地揭下来放到皮夹里,我说你还是放里边吧,他照做了。过了几天,他送我一张侧身小照,也是一寸的,他顺手要把它夹在我《blue》海报的像框下面,我拦住了,把它收在梳妆匣里,说:“这样保险些。”希礼笑了。
  
  某一个星期,有一两天,我四五点钟就醒了,再也睡不着,于是我坐起来。我长时间地坐着,保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不动。幸好我同屋的女孩不在,否则她半夜醒来,看到我这样,确实有些怪异。
  想起了许多往事。
  好像一个人在灰烬里仔细寻找。
  想起往事,想起希礼,无尽的恨意。原来,我是恨他的。但在此之前,我并不知道。那时候,我只是决绝地走,决绝地放手,并且,义无反顾,真正意义上的义无反顾。
  我只是到此时方才明了了当时的心情,也才知道当日受伤是多么深。原来,坚强如我,也是会受伤的。只是当时浑然不觉,就像比干,心已经被剖空了,他只不知,依然向前走,直到农妇提醒他,于是立仆。
  实在难过的时候,我就对自己说:不见不见,我永远不要再见到他!
  有眼泪落下来。想起了很久以前看过的那个故事:有一种动物叫做树獭,它受了伤,一个星期以后才会觉得疼,呀然一声从树上掉下来。我的眼泪,晚了这么多年;虽然也并不多,只这么一刻,情不自禁,泪落如雨。
  翻出以前的日记,从十五岁到十七岁。稚嫩的笔触,记载着少女婉约的心事,单纯,稚嫩,辗转,让人泪下。关于希礼的,只有短短几篇。从开始,到结束。
  十五岁,我感觉我们不在同一个世界里。
  十七岁,我与希礼订下一生的誓约。
  那时候,我说一生一世,真是要管一辈子的。
  在此之后,再也没有过要跟人过一辈子的念头。
  
  曾经以为一切美好的只属于你和我,谁知道一切美好的都和你无缘。
  
  我的初吻给了一部影片。
  忘记了是怎样的剧情,女主角整个晚上都暗藏心事,却强颜装欢,终于,两个人走了出去,走到一棵树下,是梨树吧,一树的白色花朵缤纷如雪,女主角突然抱住男主角,哽咽道:“我好难过哦。”男主角先是一只手,继而用两只手抱住她。过了许久?男主角终于俯下脸来吻她。
  吻,粗暴而细致,雨点一般落在脸上。
  在此过程中,我的头脑无比冷静,所以当他把舌头放到我嘴里的时候,我感觉自己的口腔像一架绞肉机,它和安在蓝天白云间虚幻地飘的感觉截然不同。
  当我和我曾经喜欢的这个人接吻的时候,我的技术虽说不上熟练,但至少已经不陌生了。不知道是怎么开始的,他站起来,我走到他面前,房间里很局促,我们面对面,衣扣对着衣扣,一英尺的距离,不可超越,我低头看他的领口洁白,忽然我们就拥抱了。无数纷乱的往事从彼此的心中跑出来使劲拥抱、疯狂挤压、恶狠狠地咒骂着。
  他寻我的唇。我的唇上还残留着别人的味道,我稍稍避让了一下。在他的唇印上我的唇的瞬间我有些迷惑,心里想的是张爱玲《倾城之恋》里的句子,疑惑这样的接触以前也发生过许多次。可是那时候我们纯洁的厉害,连牵手都没有。
  辗转缠绵。妖娆宛转。我们像鱼一样贪婪索吻。脉脉的目光里红唇娇艳灼灼,是无法逃开的诱惑。是玉液琼浆还是树叶上的残露我已分不清,只一味地索取。嘴唇麻木了,还是舍不得松开。于眼睑一开一合的微笑里,再来再来,连呼吸都一块要。夜色弥漫,黑暗无边,樱唇绽放,成一朵颓败的玫瑰。
  希礼偎着我睡着了。有这么长一段时间他是属于我的,完全属于我。我的手指在木质上弹起乐曲。
  我低下头仔细端详他。他面容恬静,像一个稚气未脱的孩子,嘴角微微地翘着,这一点,跟我保留在记忆中不曾冲洗出来的形象最为接近。
  十三岁的希礼,清澈明亮的午后阳光里经过我的玻璃窗,教室里有人喊:“希礼!”我抬头,恰遇上一张清秀的脸,讶异的眼神里有一种日式漫画的冷漠。
  十年后,我遇到二十三岁的希礼,却跌进他十三岁的记忆不能自拔。我分不清过去现在,前世今生。我对面前的这一个视而不见,只执著于年少单纯的那一个,那个走过我的玻璃窗,清澈明亮的阳光里的无知少年。
  我心里不住地叹气,一边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地盯着他看,努力描摹他的样子以把它记在心里面。有时候我真想把他杀了,狠狠心把他杀了。希礼偶尔睁开眼,见我在看他,微微笑笑便又合上眼睡了。
  光抬脚走到床边枕上。我抬起头,天已经亮了。
  
  我坐着夜班车穿行在夜的城市。空荡荡的车厢,街道舒畅,路灯明亮。我坐在车窗边,玻璃窗上划过流火。
  司机前座的音箱里正在放迪克牛仔的歌,嘈杂声里依稀可以听到“又和你相遇在人海”。一束雏菊插在它旁边的陶瓷瓶里,花是普通的花,瓶是普通的瓶,漫不经心却有着漫不经心的情致和风韵。
  车停下来。又一次正对着“那多”的广告牌:月亮恋爱着海洋,海洋恋爱着月光,啊,这也般的银月光,叫我如何不想她!
  风轻轻吹过我的额头。
  我打电话给希礼,他说他已经出来了。
  又过了一站路,我下车,看到希礼安静地站在路灯下面,白色的衬衫,柔和的笑容。
  我和希礼在他们校园里一气乱逛。
   “那是图书馆,”希礼停顿了一下,又补充说,“avon正在那儿自修。”
  我说:哦。然后提高了音调,愉悦地说:“我一下班就跑来了,到现在还饿着肚子呢。”于是希礼带我去吃饭。
  吃饭的地方很小,大约五六平方米,有一个女的背对着门坐着,除此之外,便只有我和希礼两个人。桌子旧旧的,边角都起层了,桌面也不大干净,一捆没有外包装的方便筷插在圆的筷筒里,一小壶醋,一小壶酱油,还有一小碟辣椒。但这一切都让我感觉亲切,隔板隔开的厨房里的油烟,墙上绕着的装饰用的葡萄藤,虽然俗气却处处透着属于家乡的温暖和亲切。
  我要了一碗砂锅米线,很烫,所以可以慢慢地吃,希礼什么也不要,他坐在我对面看着我吃。
  热气蒸腾里我看着希礼俊秀的容颜,——我怎么也看他不够——忽然间很感慨,幸福就是这么简单的事么?两块五毛钱的砂锅米线。我低下头去,扒拉了两根米线,温暖的蒸汽弥漫了我的眼睛。
  
  不是所有的时候我和希礼都相处愉快。或者可以说,不愉快贯穿始终,而快乐只是列车临时停靠的一个小站。我常常莫名其妙地生气,嘴里的话越说越客气,“哪里”,“好”,“嗯”,“嗯”,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有礼貌越来越轻薄如纸:我自有一种手挥五弦不着行迹的本事。到了晚上,希礼会发短消息给我:洛,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我放下手机,把它压到枕头底下,继续掂起书来看,过一会儿,我告诉他:我是在生气。于是解释,争吵。纷纷乱乱,仿佛从楼顶上撒下碎纸片。希礼低声下气地赔着小心,我只有苦说不出口。
  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他我生气的真正原因。我是高傲的,高傲得不屑于承认它会刺伤我,况,希礼也不认为那会对我形成什么问题。他一向认为我端庄淑惠通情达理,不会撒娇卖痴争风吃醋,是他宜家宜室的妻。我也非常配合地帮他维持了这一印象。
  一个人尽力隐瞒,一个人尽力曲解,两个人自欺欺人地打着擦边球。掰来掰去,我心平气和了,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于是重归于好,甚至有甚于以前。
  希礼说,“我不止一次地想,我是风,洒脱的风,你是雨,轻灵的雨,很多时候我们是和风细雨,有时候纵然会有暴风骤雨,那也是为了雨后的彩虹。”
  风雨过去的间隙弥足珍贵。经过泪水洗涤的心充满了温情。和希礼紧紧拥抱的时候,我总忍不住想,这样的两个人,怎么就会吵架、怄气呢。希礼说我过于敏感了,我表面上虚心接受,内心却不以为然。
  
  我走在西里路上。阳光很好。从一家小店里传来一首老歌,“要知道伤心总是难免的,在每一个梦醒时分,有些话你永远不必问,有些人你永远不必等。”
  十分钟前,希礼打电话给我,问我什么时候回家。我心里很惊异,不是说好的么?“五一”去青岛看海,这个建议还是你提出来的呢。可是我没有说什么,只是含含糊糊地说单位还没有放假呢,希礼遂列举了种种节日出行的弊端,力劝我回家以尽孝道。我冷笑着。不就是你要把我打发了好去陪avon么,你明说不就得了,还需要找这么一个理由来搪塞么?你把我看作什么人了呢?
  我走着走着,突然蹲下来,头伏在臂弯里,心中满是疼痛和对自己的怜惜。
  
  我也知道感情有时候需要耐心等待,可是我做不到,我越来越频繁地为了一点小事或细节和希礼怄气、吵架,一个人情不自禁地流泪哭泣。——也许是我已无法相信他,也许是我从根本上就不再相信了爱情。希礼被我搅得又累又烦,我为了自己的敏感频频地说着抱歉,可实际上我并不认为我的敏感有什么可抱歉的。希礼说avon和他分手是迟早的事,只是或早或晚而已,我从鼻孔里“哼”出一口气。
  我无法忍受情感的煎熬,心像一盘石磨,日夜不停地旋转琢磨,希礼到底爱我还是爱她,这种状况最终会让我疯狂。终于,我对希礼说:我们到此为止吧。连“分手”都不能用,我只是说:我们到此为止吧,这种状况已无法再继续。
  希礼说:你说你想好了,那你给我一个充分的理由。
  我说:我有我的原则。
  希礼说:是什么伤及了你的原则?
  我斟酌着字眼,最后我说:忠诚于感情。
  希礼说:你在逼我,我说过,今后无论以怎样的身份,都不能伤害到avon,她是无辜的,如果你连这都无法容忍,那是我高估了你。
  我忽然之间就累了。她是无辜的,我便是负罪的,我怎么等他和他的女朋友分手就像在等他和他老婆离婚一样,我忽然觉得有些滑稽可笑。希礼,你谈到伤害,你怎知这样待她不是一种更深的伤害。感情的事从来没有双赢,必定有一个人受伤,不是我便是她,或者还有你……尤让我寒心的是,他用到“高估”一词。希礼,原来这么多年我始终是你悬挂在中厅的一幅画,超凡脱俗,不食人间烟火,原来这么多年我只是你爱情的图腾。如果我做了你的妻子,是不是一样被你像个弱智一样哄骗着,是不是你一样也要求我明智、容忍、咽气吞声、以泪洗面强颜装欢等待你回心转意等待你一切结束了回到家中再对我加倍补偿,我稍微有些忤逆有些情绪抵触便是不够温柔不够贤淑不够通情达理善解人意便是你高估了我。希礼,你以为我是谁。
  我疲惫极了。我说:不是在逼你。是今后无论你和她如何,都不再是我考虑的事了。
  我说:话说到这里,已看不到有继续的可能了。明天我还要上班,晚安吧。
  …… ……
  我说:你这样说很没有意思,晚安。
  
  三
  
  去看了省九运会开幕式的彩排。一个人。
  
  女大学生方队出场的时候,一种难以遏制的痛苦骤然击中了我。郑大的女生。风华正茂。秀丽挺拔。
  我在嫉妒。我的心被妒忌攫取了。嫉妒她们的美丽、灿若春花的容颜。虽然我并没有看清具体哪一个人的脸。
  我掩住了鼻子和嘴,只露出两只眼睛,看。
  我难过极了。
  
  身着透明“雨衣”的女子,身姿窈窕,修长的美腿在裙子开叉处若隐若现,然偏要打一把玻璃伞,做出端庄淑良的样子……站立的时候,垫起右脚尖,风情便在这轻描淡写的一个举动间。
  我简直要疯了。
  
  恨世间怎有这么多的美女。而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子。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过风华绝代的姿容。
  
  我想我其实是一个内心狂热凌乱的女子,有着过激的愿望,我站在起风的荒原上,高声呼唤天雷地火。而这一切隐忍在我文静的外表下,在我按部就班的生活渠道里缓缓流淌。
  我觉得我这一生会爱好多人,也会有好多情人,因为我受自己热烈情欲的煎熬,永远不会满足。
  好像心里有一个缺,怎么也填补不了。
  
  舞台上烟花灿烂,顾自喧哗,我只觉无边的凄清与孤独。西郊的风在空旷的宇宙间呼啸回旋。
  
  
  
  原作于2002年11月
  修改于2003年3月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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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人: 我是老文 Re:爱人在阁楼上 回复时间: 2003.09.04 20:01

    万丈高楼从地起,伟大的爱情从零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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