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老学究夜间行路，忽然遇见自己亡故多年的老友，因学究向来刚直，倒也不感到畏惧惊恐。只是温言问道：“久已不与仁兄晤面，今日意外相逢实是一大幸事。不知兄台要往哪里去呢？”那鬼笑应道：“现在我已是阴间的一员小吏，将到南村有所勾摄，恰好与君同路。”于是二人携手同行，言谈甚欢。
　　经过一间破草屋时，鬼自语道：“这是文士的居所呀。”学究大讶，追问道：“不知兄台从何而知呢？”那鬼道：“世间凡人白日为蝇头小利奔走忙碌，心头灵光便被俗念淹没而不能见，只有入睡之后一念不生，元神朗澈。胸中所读之书，字字皆吐光芒，自头顶窍孔透出，其状缥缈缤纷，灿烂犹如锦绣。胸中学问如郑玄、孔颖达，笔下文章如屈原、宋玉、班固、司马迁者，上烛霄汉，与星月争辉。次者数丈，再次者数尺，依次而降。最为低下者的也似萤萤一灯，照映户牖。只不过凡人肉眼不能见，唯独鬼神能够看见罢了。我见这间屋上光芒高约七八尺，自然能够知道。”
　　学究向来自负，满腹踌躇地问道：“在下读书一生，不知睡梦光芒当有几许？”鬼嗫嚅许久，才迟疑回道：“昨日我经过你的学堂，正值先生午休，远远看去只见你胸中有高头讲章一部，墨卷五六百篇，经文七八十篇，策略三四十篇，字字化为黑烟，笼罩屋上。学童朗读之声，如在浓云密雾之中。”学究窘迫问道：“那么在下的光芒何在呢？”鬼捂嘴笑道：“实在未曾看见先生的光芒，我也不敢妄语。”学究暴跳如雷，戟指叱骂，而鬼早已大笑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