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业.今生缘]——泪洒厅堂 |
“将军,奴婢该死,奴婢请求一死!”宝岚夫人将身子全贴到了地面上。白天所见的高贵、幽雅集体不见,只感觉到她此刻如海般深厚的恐惧。
“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甘宁嘴角挂上一丝冰凉的冷笑,他身子前倾,将右臂支在腿上,托着自己的下巴,道:“可是你还是没有给我想要的答案,所以我还不许你死!”
“将军!”宝岚痛呼一声,匍匐的爬到甘宁脚旁:“念在奴婢对你一片忠心、一腔赤诚服侍的份上,还请将军开恩,将奴婢赐死吧!”
素女不由呆住了。这是怎么回事,宝岚夫人为什么非要请求甘宁杀她呢?
“唔……那不行……按照府上的规矩,你应该受到严惩,如果我对你从轻发落,那以后凡是白吃饭的人岂不是多了去了?让你管理府里的舞姬乐班,你却玩忽职守,害的本将军今天在酒宴上丢尽了面子,这么严重的后果我怎么能轻易放过你?!”甘宁狞笑道:“来人,把她扔进湖中!”
“遵命!”守在门外的两名侍卫奉命进厅,一把扯起已经瘫软如泥的宝岚,往外拖。
“将军,不要啊、不要啊……”宝岚身不由己的被拽出厅门,只有将所有力气都化成口中的大喊。她的喊叫让素女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她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它们怎么能让她见识如此的人,这个前世是金童而何其残忍与毒辣的人!
“啊!”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传来,再次震撼着所有人的心。她扭头去眺望窗口,眼前的一幕差点让她晕倒。宝岚夫人已经被那两名侍从丢进湖中,那片月光下如同碎银般诗意的湖水,现在正在激烈晃动————湖里原来养着许多庞大的鳄鱼,它们争先恐后的撕咬着拼命挣扎的宝岚。那柔弱女子现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令——她的手臂被咬断了,她的大腿也被扯去,现在又有一张血盆大口伸向她那已经血肉模糊的上身……终于,伴随着最后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湖水逐渐回归平静。只剩下湖面上那层层叠叠的荷叶,伴随着风的呻吟,默默的摇曳。
这就是素女要找的人吗?
这就是素女苦苦找寻的人吗?
这就是素女终于找到了的人吗?
不,他不是她要找的人。他虽然长相和金童几乎一模一样,但他们的灵魂有着天壤之别。一个体内流着善的血液,一个骨子里蕴藏着恶的骨髓。
素女昂首瞪着甘宁,咬牙切齿又悲痛欲绝。
“对了,剩余的这群舞姬我差点忘了。虽然你们的罪过比宝岚的轻,但是你们与刺客朝夕相处,居然没有发现她的真实面目,也不能轻饶!”甘宁对宝岚的死混无感觉,挥手令一位仕女送上一盏新茶。不喝,继续吹着茶杯里的茶叶,慢悠悠的对雾姬们说。
“将军,饶命啊、饶命啊……”除了素女之外,舞姬们都抢呼磕头起来。
“唔……”甘宁盯住了素女,眉头一皱,嘴角又挂上那丝让人心里发毛的冷笑。他慢慢站起来,踱到素女身旁,伸出手捏着她的下巴。素女迎视着他,说不清此刻心里是爱是恨是失望是愤懑……
“呵,你很特别……”他用了点劲,素女感觉到自己下巴的疼痛,轻颦了一下眉头。
“唔?”甘宁伸出另外一只手,抚摩着她的眉头。“他干嘛要摸我的眉头,对了,我在眉心点了一颗朱砂记。他是在摸我的朱砂记,他难道记起了我”——素女心道。
“呵,你有些与众不同。”甘宁笑了。忽然提着素女的胸口,把她拽了起来,“我记的你,刚才在雁姬行刺我的时候,你在提醒我小心是吗?”他的手又宽又大,指节高高鼓起,肌理粗糙,磨挲着她的脸。素女脑子里一阵迷乱:“原来你对我还是有印象的。”她痉挛的心口又涌上一阵甜蜜。眼睛湿润了,在泪雾中,甘宁的容貌有些变形。
“哭什么,你真是个奇怪的女子。不过——我喜欢!”甘宁忽然拦腰抱起素女,素女惊呼道:“你要干什么?”
“你说呢,你不就是想引起我的注意吗?”这个长着金童的脸的甘宁托着她,似笑非笑,目光里尽是暧昧。
“放我下来!”素女想摆脱他,可是甘宁的手好象有着魔力,让她浑身无力,瘫软在他的臂弯里。
“下来,就要和她们一起去死!”甘宁说。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素女问。
“因为……因为我喜欢……”甘宁对着素女的眼睛吹了一口气,她急忙闭着眼睛,他乘机抱着她走向了内间的走廊。
“你先告诉我,你要怎么对待她们?”素女被他架在臂弯,只有用手捶他的胸膛。甘宁的胸膛很硬,捶的她手疼。
“哈——哈——哈——”甘宁立住,用很奇怪的眼光审视素女片刻,放声大笑起来。他眨巴了一下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你现在还为别人担心,你为什么不问问我要怎么对待你?”
素女这才意识到这是个很严重的问题,瞪着他:“你要怎么对待我?”
甘宁又是歪歪的笑:“那就要看你今晚的表现了。”
他脚步再不停下,一直把她抱到一间很大很大的装饰浮华奢侈的房间,直到床前,才把她抛到床上。
素女好象跌进了一个棉花堆里。这床好软、好软,软的她都有些支撑不住自己。她抬头,正好与他的目光接上。他的目光好骇人、好火辣,正在放肆的扫视着自己。
“你要干什么?”素女感觉到危险正在靠近,急忙后退。
“你说呢?”甘宁继续歪笑着,三两下扯去身上的披风、铁甲。只剩下青色的紧身衣,立在床边。
素女急忙翻身下床,喝道:“你站住!”
甘宁呆了一呆,又爆发了一阵大笑:“你真的是很奇怪!我第一次见到有这么奇怪的女人!”
素女躲到窗边,用手去触腰间,惨了,软剑还和旧衣一起放在那间大屋子里。现在她身无长物,如果甘宁发狂,该如何是好?无奈何,她喊道:“甘宁,你难道不认识我了吗?”“唔?你说什么?”甘宁呆了一呆,甫伸向她的大手僵在半空。
“难道你不记得了吗,我们在月宫相逢、在桂树下误会、动手比武、后来齐天大圣大闹天宫,余力波及到了月亮上,我们才能罢手……这些你都记得吗?”素女急切的把过去用简练的语言吐出口,希望能唤起他的一丝记忆,哪怕是一丝!
只见甘宁愣愣的看了她半天,忽然,扑哧一笑,瞬而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哈哈——真是有意思啊——我对你越来越感兴趣了——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笑话——哈哈哈哈哈哈——”
“我知道你以为我在说笑话,可是如果你能坐下来给我一个时辰,安安静静的听我对你说,你会记起来的。”素女还是不愿放弃这个希望。
“好了!你要说的我都明白,你已经达到了你的目的。我现在的确对你很有兴趣,别装啦!”甘宁又抓住了她,他的手法太快,素女实在躲不开。
“不!你不能这样对待我,你听我说,你听我说……”素女用力挣扎,可是就是甩不开他那如同铁箍的大手。甘宁一把撕破我的上衣,素女雪白的肩头登时裸露出来。“不要!”素女惊慌羞愧的大叫,“甘宁,你不能这样做,你没有资格这样做!”她痛哭起来,怎么办,怎么办?忽然,一个灰衣人影冲了进来:“将军,公主殿下驾到,请你快去接驾!”原来是个侍卫初九。
“哼!”甘宁面部肌肉抽搐了两下,最后还是放开了手。素女急忙用身上残破的白纱遮掩住上身,心惊胆颤的偷视着他悻悻的离去。
泪水蔓延出了眼眶。
她辛辛苦苦寻找的是前世的金童,可是金童的来生为什么会是这种人!
是该放弃还是继续?
素女捧起梳妆台上的铜镜,细细的,打量自己的容颜。那双明眸善睐的眼睛,此刻为什么盛满了忧郁?
素女不是一直希望自己能找到金童的今生吗,可是,为什么经历了千辛万苦,找到的这个人,除了那副皮囊,根本没有一丝像金童的地方。本来,她还幻想自己能唤醒他封存的记忆。可是,他的所作所为,甚至刚才欲图对自己施暴的举动,真的是让素女灰心失望。
难道就这样放弃?离开、带着前世的记忆,寻找一个寂寞的山林,咀嚼着今生失意的苦果,了此残生!在阳寿终了后,将一腔幽怨和愤懑的魂灵安置在十八层地狱的烈火中?
她还是不甘心,一定是阎王搞的鬼,他让金童在今生彻底的转了性,让他麻木不仁、冰冷残酷。
甘宁现在去了哪里?对了,好象刚才那个侍卫说,吴国的公主驾临,他一定是去接驾了。咦,现在已经是子夜了,吴国公主有什么紧要的事情,要在这个时候来?
素女感觉不对,紧了紧身上残破的纱裙,咬咬牙,终于坚定的走了出去。
偷偷摸到大厅的角落,她躲在一根巨大的柱子后,透过薄薄的纱幔,看到一个娇小玲珑,身穿绣着杏花的湖绿色凤裙,浑身珠光宝气,大约双十年华的贵族女子正在和甘宁进行激烈的争吵。她一定就是吴国的公主了,只听见她那清脆的有些尖利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你是堂堂吴国的大将,如今国家有难,曹贼已经率领四十万的人马攻破安徽巢湖南岸,欲图饮马长江,你、你身为朝廷栋梁,难道就坐视不理?”
“公主,你这话可严重了。在下不过一个武夫,无非两手蛮力。上不知天高地厚,下不晓诗词歌赋。年幼时,就爱纠结一群轻薄少年,在街头巷尾无事生非。虽曾经想有番作为,去投靠刘表那老头子,结果却被他冷落在南阳。后有幸结识当时还是江夏太守的吕蒙大人,才得以为朝廷效力。虽然曾经也在战场上小有成就,为主公奋勇杀敌,但毕竟时光不由人,人更由不得自己。甘宁如今就好象是一碗熬干净了的药渣,还有什么继续的价值。不如就在这小小的府里苟且偷生得了。如果公主能够开恩,在下非常希望卸甲归田。”甘宁一扫方才的恣意嚣张,以一副看破红尘的面目出现,令素女目瞪口呆。
“甘宁将军,你此话诧异。什么时光不由人,人更由不得自己。无非全是给自己找的借口。连自欺都欺不到,又何必欺人?你还不是因为上次和乔夫人的过节。你府上的厨娘犯了过失,逃到我大嫂乔夫人那里,乔夫人怕她遭你杀害,把她藏匿起来,没有马上送回。后来你进宫朝见我当时还未过世的大哥孙策时,我大嫂才将人送还给你。你答应过乔夫人不杀她,可是你把她带回府里后,竟将她捆在树上,亲手射死!为什么你要对女人这样的狠,连我大嫂的面子也不给。是的,我承认,前两年,大哥对你冷淡了许多。可是,现在我大哥驾崩,我二哥孙权对你另眼相看,你却依然呆在这个府里风花雪月、消磨光阴。你真的是很让我失望。只能叹息我孙尚香是个女儿身,虽争强好胜,学了一身武艺,可是不能在战场上实现自己的价值,如果我是个男人,该有多好……”吴国公主孙尚香训斥着甘宁,好象也动了感情,声音都哽咽了起来。
甘宁此刻僵僵的站在公主的面前,他面色尴尬,右手微举了一下,好象是想去给公主拭泪,伸到她的下颌时,却又退缩了回去。他叹了口气:“公主,我该怎么给你说呢。我甘宁岂是你口中这种心胸狭窄之辈?只是……咳,最近我总在反思,我是为了什么而上战场……”
“什么,什么你为了什么上战场?”孙尚香昂起她那张带着泪痕的瓜子脸,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好奇的问。“没什么,我、我只是……好,公主,就凭你今晚深夜驾临我的寒舍,劝我出山。我甘宁答应你,我明日就向主公请求出兵,前往巢湖!”甘宁昂首挺胸,他那高大的身影此刻坚定如山,浑身散发着英雄的豪气。素女不禁又看呆了。
甘宁,你是一个跟金童截然不同的人。他简单,你复杂;可是他简单的就好象是一块水晶,纯洁又透明;而你却复杂的如同一片星空,耐人寻味。
“果真?”孙尚香惊喜的问。
“唔……”甘宁拖了很长的鼻音回答道。
孙尚香看起来非常高兴,她忽然向着甘宁一抱拳,道:“你愿意出征,我二哥是百分百的高兴加赞同。在你出征那天,尚香愿亲自为你把盏,送你出京!”
“呵!公主抬爱了。”甘宁微微一笑,可是素女觉察到他的笑容是如此苦涩、如此僵硬。
公主走了,她终于心满意足的走了。大厅里只留下甘宁一个人,他挥手,令在场的仆人全部退下,只有或垂或束的黑色纱缦,在头顶的黄色牛角灯笼的映衬下,将他的身影渲染的阴阴森森,如同鬼魅。
素女这才发现,原来这个大厅里所有的摆设都是黑颜色的。
黑色的桌椅、黑色的纱帐、黑色的字画、黑色的地毯,空对着白雪般的墙壁,像个灵堂。
她想悄悄的离开。但一转身,才发现自己的腿已经因时间的长而麻木,素女不禁微微一呼。
“谁?”甘宁猛然喝道,然后转身奔过来,看到她正依在柱子旁,有点意外:“是你?”
素女再见到他不但没有欣喜,反而心生畏惧。没有吭声,只是拼命的揉腿。
“你刚才在偷听?”甘宁那双细细的眼睛发出一道寒光。
“是的。”她唯有承认,虽然她已经闻到了不妙的味道。
“你居然敢偷听我跟别人的谈话,好大的胆子,你懂不懂规矩,不要命了吗?”甘宁忽然一手掐住素女的脖子,素女来不及反抗,甚至不知道为什么她忘记了反抗,只是傻傻的被他的大手攥住脖子,呼吸越来越困难。她看着他,心里百味俱全:“你要杀我吗,要像杀雁姬、宝岚一样的杀我吗——前世是我爱的人?”
素女有点透不过气来了,胸口越来越憋闷,憋闷的好象要爆炸一样,只是双手紧紧的抱住甘宁掐自己脖子的右臂,用越来越模糊的眼睛盯着他——他有着淡淡的长长的剑眉,黑黑的清清的不见底的瞳孔,瘦瘦的凸凸的双颊,薄薄的抿抿的嘴唇。这一切组合的甘宁像一个石头雕刻的美男子,却没有常人该有的温度。她的力气好象在一点一点的消失,知觉也在一点一点的消失。“我要死在你的手上了,甘宁。”素女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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