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机,采桑陌上试春衣
近清明,翠禽枝上消魂。可惜一片清歌,都付与黄昏。我是楼兰国一位声名不算显赫的公主,我的父亲虽然是楼兰唯一的君主,但我的母亲却是邻邦答禄国的民女,比起大唐和亲而来的李家公主的女儿赛赛,是不可同日而语的。但比起九王子依寒,我又是如此的幸运。依寒是荆妃的儿子,却并非父亲的骨肉,从父亲知道荆妃的不忠开始,从荆妃含恨而死开始,依寒的孤独的命运也便开始了。父亲的十三个儿女中,只有我待他如亲人。
那时候我19岁,而依寒只有16岁。在他尚小的心灵里已经清清楚楚的明白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他从不叫我姐姐,他叫我的名字,是云。当这个叫做是云的七公主19岁的时候,她的父亲把她许配给了瑶里国的王子名秋。名秋26岁,是很多公主慕求的对象,但是我没有见过他,从未见过。我问依寒:“我真的要嫁给名秋吗?”依寒总是点点头:“是云,他会给你幸福的。”于是我便开始亲手缝制嫁衣,母亲说要亲手缝制的嫁衣才能带给自己幸福,母亲还说要在婚礼过后的三天内绣满七对鸳鸯。
两张机,月明人静漏声稀
出嫁的那天还算风光,几乎所有的兄弟姐妹都来送亲,除了赛赛。依寒在我坐上骆驼的时候哭了,他的眼睛里都是爱。我第一次那么伤心,因为我就要远离依寒,没有我的呵护,他天冷的时候会不会着凉?天热的时候会不会中暑?生病的时候有没有人照顾?想我的时候有没有人倾诉?依寒的个子已经可以够到驼背了,我低下头吻了他,他说:“是云,我爱你。”我撇下他期待的眼神和心痛的驻足起程了,在沙漠的荒凉里,我穿着自己亲手缝制的嫁衣,像一点血似的红,消失在天边。
没有人和我举行婚礼,名秋跑了,是逃婚。我独自坐在幽幽的洞房里,听见外面的人在议论着:“名秋王子害怕婚姻。”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他26岁还不结婚,明白他那么卓然不凡的人迟迟单身的原因。在月明人静的深夜里,砧声短,漏声长,长长短短的命运谁能把握的住啊。我是一场爱情骗局里的牺牲品,那个叫做名秋的男人想毁了我一生的幸福吗?
三张机,东风宴罢长洲苑
我已经做好了冠着弃妇之名回归楼兰的准备。然而,瑶里的人民并没有那样做,他们执意留下我,继续扮演着剪红情裁绿意的温柔淑女。因为他们找不到名秋,他们也没有义务把我再送回楼兰。我想念依寒。偶尔我会到绿洲的边缘走走,看四月的沙漠的天空,看寥落的惊鸿。
我不停的绣鸳鸯,母亲说在三天内绣满七对就会得到幸福。我不停的绣,针刺到了手指,鲜红的血滴在雪白的丝上顿时扩散开来,看着那一抹红,我想起的是依寒的眼睛,依寒的眼泪。
我昏昏沉沉的睡着了,不知道是白天还是晚上。我到了一个很冷地方,有黑色的水和一座白色的桥。桥上站着一个男人,侧目轻轻一瞥,我的心跟着镇了一下,他面无表情,转身走向桥尽头的老婆婆。老婆婆拿出三碗汤,一碗白色的,一碗红色的,一碗黑色的。他没有犹豫选择了红色的那碗,我不知道为什么跑上前去问他:“你在做什么?”他嘴角露出一丝那么美丽的笑,他对我说:“傻瓜,这是孟婆汤啊!人,哦不,鬼在轮回的时候都必须选择其中一碗喝。红色的是为了忘记前生的恩,黑色是为了忘记孽,白色是为了忘记一切。”我惊讶的问:“那你为什么选择红色的啊?”他淡淡的笑。
四张机,鸳鸯织就欲双飞
他给我讲了他笑容里面的故事。他是瑶里国的王子名秋,他不相信婚姻但他相信爱情。他爱上了楼兰的公主赛赛,然而不能在一起不是因为彼此的信念而是因为命运。命运安排了一个叫是云的女孩做他的妻子。于是在婚礼的那天他们双双逃离,去找寻他们真正的,值得等候一千年的爱情。
爱情就像是童话,匆匆开始又匆匆结束了。心爱的赛赛带给他的只是绝望。赛赛终于舍不下掌上明珠的光华,即使是生活在沙漠中,也注定是一株娇生惯养的仙人掌。赛赛离开了名秋,而名秋则选择了死亡。“也许死亡不是爱情的终结,”他说,“一千年以后我还会爱她。”
“那你的妻子呢?”我颤抖的问。“所以我选择红色的汤,忘记她的那份恩情,只记得我和赛赛的孽缘。这样,痛苦就不会延续到来生了。”他说完,一饮而尽。他走向轮回台,没有回头。如果他知道站在奈何桥上的人就是他想忘记的人,他还会不会如此决绝呢?
心一直下沉,猛的我在梦中惊醒。七对鸳鸯就在眼前,而我的幸福已经去了来生。
五张机,合欢树上枝连理
时光在不停的流转,一个错愕便是一千年。我成了一个平凡的23岁的女孩,没有多少爱好,偶尔做做梦,打打游戏,生活里没有爱情。我十分向往罗布泊,那里有楼兰的遗址,东起古阳关,西至尼雅古城,南至阿尔金山,北到哈密,是个神秘而美丽的地方。据说罗布泊的湖水可以照见前世,可惜已经干涸了。
我很少出门,母亲说我上辈子一定是大家闺秀。或许是我的潜意识里害怕相逢,那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使我惶恐。直到我真的遇见他,那个叫名秋的男人。我们在广场的一角擦身而过,我穿着金色的长裙,像极了沙漠。他一身黑色,像那碗忘记孽缘的孟婆汤。汤?我怎么会想到那里,好奇怪。仿佛有什么牵引,我们就这样相识、相知、相爱了。
那是2002年的四月,花谢花飞。
六张机,兰房别有留春计
天长梦短,名秋是那么的爱我。而我也似乎什么都不在乎了。他整整大我七岁,有过一次失败的婚姻。他有过一个很爱的女人,叫赛赛。可是所有的一切都过去了,他现在只属于我;然而我却不能只属于他。我有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叫依寒。依寒20岁,很可爱,他那世上独一无二的眼神令我心甘情愿用尽一生的爱去呵护他,关心他。我以为一个是亲情,一个是爱情,二者并不矛盾,但事情并不像我想象的那么容易。
依寒一直不肯叫我姐姐,他叫我的名字,是云。我喜欢他在足球场上的位置,喜欢他唱胡说八道的歌,喜欢他悄悄画漂亮女孩的肖像,喜欢他喝醉了酒以后变的傻傻的模样。依寒很依赖我,而名秋渐渐容不下依寒。换做任何一个男人也不会容许他爱的女人心里盛满了别的男人,哪怕是她的弟弟。终于,名秋给我出了个难题。
七张机,莫教容易裁罗绮
是选择依寒还是名秋?为什么,为什么要做这样的选择?我第一次在依寒面前哭,他的心都碎了。他轻轻吻了我,说:“求你挽回他,他能带给你幸福。”幸福?这个字眼像针一样刺痛了我,记忆仿佛一下子恢复了。茫茫的沙漠,幽幽的古国,出走的王子,奈何桥边的一瞥。我不是曾经那样深爱着自己缝制的婚姻,深爱着绣满的约定,深爱着笑容里的故事吗?如果我放弃了名秋,当他踏上轮回台的一刻,我是否又要等候一千年?
可是我不能放弃依寒,我爱他。我答应过他一生一世都不会离开他。假如,假如真的要舍弃其中的一个,我只能放弃名秋。我把这话告诉了他,他转身就走,连说对不起的机会都没给我。我来不及后悔,也不想后悔。
八张机,织成一片凄凉意
没有了爱情,至少我还有依寒。我们说好同去罗布泊寻梦的。当我真的来到那片金色的土地上,我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惊逢。我看见了天鹅湖,也看见了孔雀河,却怎么也看不见我记忆中的家国。1500年前的固垒早已经风化成尘埃,还有什么是留得住的呢?
依寒一直说:“是云,我不能耽误你的幸福,我是时候消失了。”说这话时他的眼神盛满了凄凉和绝望。
我一直说:“没有你,我也没有幸福可言了。”
然而,依寒终究是消失了,他的不告而别如同固垒的尘埃,无奈而怅惘。
九张机,薄情自古多离别
因为依寒的消失,名秋最终回到了我的身边。可幸福没能跟来,他们随着七对鸳鸯飞了。名秋因为不相信婚姻所以选择永远恋爱,而我是做不到这一点的,我放不下的太多。我问名秋:“你为什么老记得上辈子的孽缘,不肯忘记那伤痛,重新来过呢?”他说:“傻瓜,我喝的是红色的孟婆汤啊。”然后,他把我抱在怀里,开始计划着我们以怎样浪漫的方式收场,在如何曼妙的音乐里告别……
歌声飞落画梁尘,舞罢春风卷绣茵。更欲织成机上恨,尊前忽有断肠人。
2002-5-19写在与最爱分手的这一天
------------------------ 我们是生生世世轮回中的花草,在如风的岁月中,慢慢凋谢。刹那芳华,丢在了佛曰有缘的那人眼里。人生,不过是一场互相欣赏着的游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