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往事它能给人带来痛苦,多半是先前它曾给你过快乐。虽然那时你并未留意,而它却由不得选择地根植在人脑子里。化解它的途径并非是努力忘记,如同口渴的人看见半杯水的逻辑,如果人不那么贪心,那么心中对往事荡起的则多是感激。当人渐渐去感激往事的时候,对回忆人而言或许能得到更多的轻松,因为当时即便知道多年以后它仅是让人向往回忆的——尽管也明白那不可复得的美好会给你带来等量或超量的痛苦,而当时——你仍愿意将一切美好的东西延续下去。
爱情,单是这两个字就能给人无限的憧憬,当爱情和憧憬曾结伴而行过一段日子以后,人们便不愿提及二者中的任何一个,因为他们交织的盛景在破灭之后总会置人于想向往又恐惧的境地里,欲言还休、欲进又止。犹如曾打碎过心爱有名贵的古董,再见到另外一件时,便不知如何是好了。
几日之后,焦睿脸上恢复了红光,开始戴着太阳帽在河边或附近的山上走走。拿着相机不时照几张风景照或到乡上的寺院里去转转。
一天晚饭后,她叫我陪她一起去打扑克,等到了场之后我吃惊地发现——但凡和她接触的人都对她极为友好。牌桌上无非是郑大夫和治安干警小苑。后来我又拉监理主任杨世才加入到我们的行列。另外,我住的地方不受工程队纪律的限制,于是,我们温暖的小屋便成了大家过扑克瘾的据点。夜间大家饿了,焦睿还能给大家泡碗方便面什么的,随着这些,屋子里也逐渐多了碗、筷等生活用品,杨世才则承揽了所有食品成品或半成品的供给(他也是到孙经理那里要的)。有一天,大家散去之后,焦睿环顾室内,很满意地笑了。她看我的时候,我很快明白了她笑的理由,但怎么也不能想出几句承接她让她暖心的话来。
连续的几个晴天,中午的气温变的很高。工程也进行的非常顺利,我除了每天上午乘车到工地上看看外,下午的时间多是在监理处审查试验室报上来的如密实度、弯沉等数据资料,根据这些数据第二天的上午再到一些具体的点上实地测量一番并做出具体的处理措施。若是有空便和杨世才(年纪相当,一起工作时间长了也成了哥们,何况还有牌友这层关系)一同叫上焦睿到乡上人看不到的河边去钓鱼。藏族人有水葬的习俗是绝不能吃鱼的,也不允许别人把附注了他们祖先灵魂的鱼做美味,所以我们采取回避的态度。
河里的鱼多在混水处,且易上钩。鱼诱是无须提前准备的,只须搬开河边的时候,便能找到当地人称为“水蝎子”的小虫,将其穿在鱼钩上面就是再好不过的鱼诱了。在高原水流较急的河里钓鱼当然不能象在湖水中或池塘里那样的水域里垂钓,而要放地钩。就是将鱼线的一头绑上一个重物,这样才能将鱼线的一头沉到水底。在距重物四十多公分的地方开始绑鱼钩,衔接鱼钩的线也不能太长,大概三十几公分就可。钩可以多绑几个,就象我们多绑三到五个,因为总是有机会一次拉上三、四条大鱼上来。做好上面的工作之后,将鱼线甩到水里后握住另外一头,绷到一定的松紧度后就安心等鱼上来吧!如果在鱼还没有咬钩的时间里则大可惬意地欣赏高原山川的壮丽美景。归去时,仅选几条大些的鱼拿回驻地,其余的一概放生,顺便叮咛:“下次小心,别贪嘴!”之类的话。然后大家用深色的塑料带或纸带拎着战利品披着夕阳沿河返回队部。当然,也没有人明白高原上的哪块云彩能拧出雨来,我们也时不时遭到雨淋,我和世才便用早准备好的小木棍将鱼线固定在河岸上转身大跑去找躲雨的地方。焦睿常跑在最后,气急败坏地骂我们这些不懂怜香惜玉没绅士风度兼没良心的家伙。而高原上的雨——除非雨季,则来的也快去的也快,待雨过后,我们再回来找到鱼线也常大有所获。
有鱼的晚上我让世才到食堂要些盐等调味品,辣椒自是少不了,焦睿是四川人,世才是湖南人,皆是“辣量甚海”。大家常吃的满头大汗,爽的哇啦哇啦直叫。世才也很识相地跑到孙经理那里“借”瓶白酒,三人一分,正好够大家伴鱼下肚。说来寒酸,我们用来煮鱼的器皿一直沿用我和焦睿的脸盆,我和世才玩笑说曾在这盆里洗过脚,这家伙丝毫不为所动地吃的更香,“呸!只要鱼好吃,哪怕你拿它当夜壶我也不在乎。高原上就这么点乐子了,你这人还这样?不够意思!”我们大家哄笑。的确,暂住的小屋里没有电视,没有收音机,没有电话和手机信号,没有报纸和时事新闻近乎与世隔绝。但如此的场景常会让复归到大城市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去回忆。
有天,杨世才走后,焦睿并没有马上收拾桌子而是坐在床边盯着一本书看,不时地抽下鼻子,眼泪汪汪的。我尽可能不做声响地将东西收拾了走到她身边问:“什么书?”
“《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她真伟大,了不起!”
“能写到书上感动人的故事都是理想化的东西,如果它常发生在人身边,看故事的人也不会轻易被感动了。”
“你不觉得将一段时间活在现实之外,投入地去理想化一次更好?”
“当然好,可人总得回去,那时候它们之间的落差常使人有恍惚感,就是不知道哪才是真实的生活。”说出之后,我也觉得有点在上面泼冷水。
焦睿全然没有理会说:“如果人一辈子都钻进日复机械的生活里,成天上午想中午吃什么?晚上是不是该去看看公公、婆婆,你知道那样的日子真的很快的,一晃,真的是一晃人就老了。一生简直就是重复‘1、2、3’的冗长单调的曲子,多可悲?”
“你不觉得成天脑子里装着不切合实际的东西,比如现在的碗、盘子,你怎么想它也不可能干净,必须洗啊小同志!”
“谁跟你同志?嘁!志不同道不合!”说着放下书。
“你先将这些不能靠想象解决的事弄完,我再告诉你件能让你充分想象的事情。”
“真的!”
“假不了,我来帮你。”
一切收拾停当之后,她来问我。我告诉她穿上最厚的衣服,她装做一副颤巍巍的模样问我:“你不是拿俺当沙袋练吧,大哥!”
“你看窗外的月光——走,带你爬山去!”
山半腰出有一小片水,水面静静地如同一面镜子映着天空上的星月,往里投一个小石块,顷刻星月的光芒如同散落的焰火。空旷的山间不是传来远处的犬吠和一些更为细小的声音。山下的队部只留下院子里一盏彻夜不灭的灯,周边的屋顶,草地都如同刚下过一层霜般散发着淡淡银色的光晕。河道的某一段也格外地闪亮在连绵的群山之中,山峦也如同在无限大的天幕下拼放的颜色浓重不一的剪影。
“真美!可惜相机照不下来。”焦睿惋惜地说。
“何必要照下来,何况你也照不全,你知道,即便是当地人对这样的夜景也难得一见,就和北京人很少故意去爬长城一样。”
“咿!你这个现实的恨不能不化的老家伙怎么能想到半夜到山顶上观夜景呢?”
我一边拉她望下走一边笑着回答她:“俺不是双重——不——多重性格么?别琢磨啦,回!要不明天我们都得到郑大夫那里报道。”看她有些不舍,我边催她说:“你一人在这里待着吧,小心一会狼上来!”
------------------------ 习惯穿白色衣服的人多都随和,亲切如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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