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十多年前我给猫写纸条时,满溢着幸福感,自以为这将是我人生全部内涵的开始,那时候并没有想到后来我会把一辈子的幸福押在小逸身上。我在决定选择小逸时,自以为足够理智,并且认为今后肯定会为此矢志不移,那时候也没有想到三年以后会遇到苹果。由此可见,我并没有什么与众不同,也缺乏足够的预测和判断。所以前面说自己如同生活在精神病院里就是胡说八道,等同于放狗屁。这狗屁没有熏到别人,只熏倒了我自己。
非但如此,我还一而再再而三的犯相同的错误。比如在第一次见到苹果后,我就压根没想到过会再次见到她。
那天我在圣爵酒店的大堂里,独坐一隅,等待一位重要客户。灯光不是很亮,昏昏黄黄的,象一场旧电影。空气中稀疏的流动着《花样年华》那首曲子。弹钢琴的女人穿了一身暗红色的旗袍,纷飞的十指在琴键反光的映衬下,如玉般洁白。客户已经取消了约定,可是我却不想走。没有理由。
人生总有些时候我们做某些事情没有理由,因为我们曾经做出的选择太多。最开始的时候,在几亿个和你一样的兄弟姐妹中,你要选择跑出第一。然后你要选择生活、选择学习、选择婚姻、选择孩子、直到选择死亡。每一个选择无论你怎样思考,怎样理智的比较每种可能,其实决定早就做出了。我对小逸的选择是如此,如今又何尝不是?所以更多的时候,没有理由。
我举起盛满红酒的杯子,遥遥敬向弹钢琴的女人,全不在意她只是侧对着我,看不到我的动作。女人的身姿和她附近的全部世界都在那红红的晃动的幕布上扭曲,变形。
然后我看到了一只耳朵。长长的黑发中支出的一只耳朵。我看到女孩子和一个男人走到总台。是苹果么?在这《花样年华》的世界里。
我拨通了手机,隐约似乎听到女孩子的手机响。我看着她微微避开男人,接通手机。我笑起来。
“喂,哪一位?”很小心的声音。
“我呀。”
“你谁呀?”
“我你都不认识了?”
“我知道你是谁呀?”苹果明显不耐烦起来,旁边的男人拿着什么东西对她示意了一下。
“你真的不知道了?”我慢条斯理。
“你烦不烦人?……”苹果气极,然而忽然笑起来,“切,我知道你是谁了。”
“你知道了?”我惊奇。
“知道,一会再跟你说。我在工作。”她飞快收了线,似乎对那个男人歉意笑笑。我不服气的再打手机,已经关机了。
于是我就眼睁睁的看着她穿着高跟鞋,小心翼翼的走过去。眼睁睁的看着她穿着欧版的长裙,小心翼翼的走过去。眼睁睁的看着她甩着黑黑的长发,小心翼翼的走过去。眼睁睁的看着她白里透红的耳朵消失在电梯里。
我歪着头,想不明白旧上海的电梯是什么样子。
我想起张曼玉在那家咖啡馆里低头而坐,淡淡的说:“我知道,我见过。”然后她又抬起头,眼睛直直的注视着我。我忽然觉得她就是苹果苹果就是她。苹果坐在我对面,搅了一下咖啡勺,然后抬起头问我:“你想说什么?”
是呀,我想说什么?
我想起普通和吸引纠缠在床上,两人都脱掉了上衣。普通的脸埋在吸引胸前,两只手都在看不到的地方忙碌。吸引一只手抓住普通向下的胳臂,另一只手则挡在自己脸上。偶尔还会发出一两声压抑的呻吟,如午间乡野里忽然窜出的小兽般可爱。我和猫趴在门缝里偷看。我蹲在下面,一只手把在门把上,一只手握紧拳头,手心里全是汗。猫站在我身后,长长的头发坠在我脸旁,散发着独特的香气,一只手轻轻按在门上,另一只手则死死握住我伸出的胳臂。
我想起普通趴在吸引的身上忽然强烈的抖动两下,发出一声低吼。然后普通匆忙从吸引身上爬起来,背对着她,解开裤子,拉开短裤的腰口,低头检查自己,一脸奇怪的表情。我感觉到猫的手松了些,头发动了动,仰头看她。她满脸可疑的红晕,望向我的时候,眼睛里带着询问。我迷茫的摇头。
我想起吸引裸露的皮肤白得耀眼,在普通起身的刹那拽过自己的衣服盖在身上。我想起似乎惊鸿一瞥的看到吸引的椒乳,一个红红的小点,却什么也没有看清。
我想起那天晚上摸着苹果的耳朵说:“你的耳朵真漂亮。”,苹果转过头来对着我微微一笑。那一刻我以为我仍然蹲在门前在仰头看猫,猫感应到了什么似的,低头看看我,对我轻轻笑笑。
我想起在普通和吸引要出来时,我和猫急忙回到沙发上假装打游戏。猫拿着游戏手柄时,两只手仍然微微的发颤。
我想起普通出来后,用劲的拉开窗帘,象在撕一张纸。
我想起阳光猛的从普通前面射进来时,我大吃一惊。怎么天还这么亮么?
我忽然发现音乐没有了,弹钢琴的女人不知什么时候走了。我不知道我是睡了一觉还是没有睡。我打开手机看了看,十二点整了。
我再次打苹果的手机,仍然关机。
我决定等苹果出来。
------------------------ 一恨才人无行二恨红颜薄命,三恨江浪不息四恨世态炎冷,五恨月台易漏六恨兰叶多焦,七恨河豚甚毒八恨架花生刺,九恨夏夜有蚊十恨薜萝藏虺,十一恨未食败果十二恨天下无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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