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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难笑傲 唯留沧海一声 世间山比此山如何
男儿当自强 并立潇洒四人 烟雨路堪情路更长
横批:有雨沾衣
——晚生谢佼谨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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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晚饭的时候,天色沉黑。信手摊开一份今天的成都商报,头版黑体的照片不多,两幅。一幅称:101岁,巴老你好。一个安详而呆滞的巴金俨然正襟危坐,右手持古铜色木拐,左手掩于小腹。白发嶙峋,目如入定,庄重,淡漠,静看风来风去云卷云舒。另一幅:音乐鬼才黄霑病逝。一个平头黄霑手持麦克正在作秀,深色西装,右手握拳虚挥,领结浅浅,眼镜深深,折射斑斑点点。聚光灯下,灰白发鬓奕奕,正在陶醉,夸张,繁荣,笑对日升日落潮涨潮消。老书两笔,陌路死生,不辨鬼人。
黄霑,原名黄湛森,1941年出生在广州,1949年随父母移居香港。1963年在香港大学中文系毕业1,20年后重入港大,获港大哲学硕士,越20年复入港大,获港大中文博士。平生爱烟爱酒爱江山爱美人,未尝俩忘于烟水。曾先后从业广告、电影、音乐(人头马一开,好事自然来!),又曾担任电台、电视台主持人,无论曲词、文笔及口才均极为了得,且才思敏捷,故坊间把黄霑与金庸、倪匡和蔡澜合称“香港四大才子”,素有文化沙漠的香港,整个80年代却无限风光引领全球华人风尚,毕竟有多半要挂入香江四大才子帐下。若论牙尖嘴利驰骋不让,前有倪匡奇思妙想古怪刁钻,后有蔡澜大开言门纵横不羁,更有黄霑花样翻新机变百出,且嬉笑怒骂皆为文章。除金庸轻易不苟言笑独孤求败之外,四大才子一时瑜亮,又岂是“红透香江”四字所能以概之?
黄霑写书,作广告,拍三级片,演蛊惑仔,以成人笑话为主的《不文集》卖到60多版,至今仍保持香港袋装书最畅销纪录。而其最大成就,莫过于“填词”,数十年来吟唱出二千多首歌曲,其中与顾家辉金凤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自“浪奔浪流”一句始,无数经典中的经典,华章上的华章喷涌而出,一展黄霑平生才情。扳指一一历数,射雕三部、天龙八部、青蛇不败、笑傲飞鸿、东成西就、倩女幽魂、秦俑中国……字字隐玑吐玉,句句浅吟低回,曲曲荡气回肠。
黄霑的感情生活亦受人关注。他的第一任妻子是70年代的歌手华娃,并育有三名子女,后来他又与林燕妮相交多年,可惜亦告分开。至数年前,黄霑又与一名较他年轻廿多岁的女子结婚。直至离世前不久,尚笑言开始学习一生一世的爱情,只是此生已无多,所以一生一世也不会太长。
“问世间 是否此山最高
或者 另有高处比天高
在世间 自有山比此山更高
但爱心找不到比你好
一山还比一山高
真爱有如天高 千百样好”
初读黄霑,是在他已被引为经典的射雕旋律中。飞霜逐草大漠,琳琅晓月残沙,金庸的作品第一次如此完美如此经典地被表达,被注解,被诠释,被释放。后来青灯苦读,伴着我度过春风秋雨的,是半冷半暖秋天,青蛇缱绻,少年心情;是黑木崖独自醉倒,如此不败,优雅流逝;是沧海一声笑,热血红日光。那个时代,是黄霑、徐克、罗文铁三角的时代,是新中华古典主义的盛时,追随其后的是张国荣天人一般的泪,是王祖贤天仙一般的美,是林青霞天文一般的诡。而今张国荣、罗文、黄霑先后作古,徐克也流落江湖,祖儿老矣,青霞已嫁。幽幽一曲,直如深夜隔楼听秋雨一般,无数华丽皆被风吹雨打去。
“人间路 快乐少年郎
在那崎岖 崎岖中看阳光
红尘里 快乐有多少方向
一丝丝像梦的风雨
路随人茫茫”
给朋友打电话,说黄霑死了。朋友哦了一声,说死了?我说死了。朋友说,其实黄霑我不是很熟,没有什么感觉。我哦了一声。然后我问,我们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朋友反问我,你的意见呢?我说没有意见,那么再见。放下电话,给自己泡上一壶茶,一壶劣茶,只有苦苦的茶枯,没有茶的香味。突然想到邓丽君辞世,四十岁人痛哭流涕;张国荣飞身而下,三十少妇闺怨重重;柯受良大醉归西,黑帮子弟失魂落魄;高枫非典,天妒英才;艳芳跨鹤,时嫉红颜;而黄霑死则死矣,尘归尘,土归土。
然而许多人仍在传唱张国荣的名曲,许多人仍在追怀梅艳芳的绮丽,名伶影,女人花。可是黄霑的歌还有几人喜欢吟唱呢,正如僧敲月下门,胡为归家路?
从现实主义而言,我们看到的黄霑,不过是幻影和记忆。一旦流年早去,他便似乎没有到这个世界上来过,他的词曲,就如柳永姜夔李后主一样,其实并不存在。黄霑的存在,是需要有人记忆作为证明的。
想念黄霑,别让黄霑不存在。
(原创)
------------------------ 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合散消息兮,安有常则?千变万化兮,未始有极。忽然为人兮,何足控抟?化为异物兮,又何足患?小知自私兮,贱彼贵我。通人大观兮,物无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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