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还在落 |
一
大雪落了整整一夜,那些纯洁的小精灵,漫天漫地飘啊、飞啊,仿佛在轻轻地触摸他心底无法形容的伤痛。
“石青啊石青,你该死!”他不停地咒骂着自己。
他想爬到这坦荡博大的雪地里,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但他却没有泪,什么都没有,是的,他贫穷地一无所有……
他的雪儿走了,永远地走了。
她像那纯洁的雪花一样,飞走了,到哪没有眼泪,没有伤痛的地方去了。
她不会再听到父亲无情的斥骂:“不要脸的妈生了个不要脸的女儿!”
她不会再听爷爷那绝望的念叨:“我睡到土里也合不上眼,你丢尽了我祖辈的脸。”
她不会再让所有的亲戚都斥责八辈人要跟她到后世也去受灾难;
她不会再面对着别人讽讽的眼光,抬不起头;
她不会再泪流满面,苦苦地哀求;
……
不会了,她永远睡着了,去做她美丽的甜梦了,也许她不属于这个冷酷的现实,她是梦的女儿,现在又回去了。
二
两个月以来,石青每天都沉浸在莫大的悲恸里,除了回忆,还是回忆,他冷漠地面对许多人,也冷漠地做着许多事。肆虐 的风沙刮了一夜,终于迎来了这寂静的夜,似乎应该有爽朗的皎月,洒一袭清光,轻抚这疲惫的一切。
他又翻开了雪儿的日记——每天晚上都要翻,这样他心里好受些,他会感觉到雪儿就在他身边,对他微笑,给他读诗,还有她那流不完的泪。
×年×月 晴
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我十八岁了,面对着十八支闪闪的烛光,大家让我许个愿,我就把这个谁也不想告诉的愿望写在这儿:我喜欢一个男孩,希望他也喜欢我。
×年×月 晴
这种怪怪的感觉又来了,我走在校园的每个角落,都希望看到她,我干什么都心不在焉。
隔着爬满雨滴的窗
望你
匆匆的身影
在雨中一闪而过
雨滴的脆响
伴着我轻轻的歌
×年×月 阴
我感到很幸福。
石青,看到你夹在我书里的那首诗,我感动地流泪了,你知道,我多么盼望会有这样一天吗 。
……
×年×月 晴
快要毕业了,我不知道怎么给家人说我和石青的事,虔诚的穆斯林父母能接受将自己唯一的女儿嫁给一个汉族人吗?我很惧怕、慌恐,我不能失去石青,我刻骨铭心地爱着他,刻骨铭心啊!
×年×月
我没有想到,父亲如此地暴躁,他用那样难听的话骂我,母亲只是哭,我也只有流泪的份儿,眼前浮现出石青那张熟悉的脸。
……
×年×月 晴
石青亲自来向父亲说明一切,但却遭到一顿毒打!对不起,青哥,都是我不好,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
×年×月
时间过得如此漫长,如此凝重,我像被大车辗过一样 透明,这一切,将带给我什么呢?雨声依旧,梦依旧,紫色的风铃,我破碎的心,依旧……。怎样的一种矛盾,一种愁怅,一种苍茫,一种凄落,亲爱的父亲,你饶了我吧,求求你,饶了我吧!
×年×月
头痛,腹痛,一个人迷迷糊糊睡了一天,醒来胡思乱想,又睡着了,又做梦,又痛醒,看来晚上又是一个不眠之夜。石青说他受不了了,他提出分手,我依然是无能的眼泪,流不完的眼泪,有一个人说:人在流泪的时候,是心灵最纯净的时候。我也看到了他的泪,毕竟,我深信,他也痴痴地爱着我,但我们无法越过这条世俗的河流,难道真的这样终身默守吗?
×年×月
我整夜地失眠,满脑子满空间全是他的影子,伤心和失望没有忘记继续折磨我一颗冰冷、麻木的心。
只有理智的思想,而没有理智的行动,这是我最大的悲哀,孤独创造了深刻的同时,也加深了痛苦和既而引发的自我折磨。鲁迅的名言响在耳边:不能只为了爱——盲目的爱而将人生的意义全盘疏忽了。徐志摩潇洒的“得之,我幸,不得,我命。”但他们的话似乎显得那样的苍白无力。
这个流着泪,如醉如痴的疯女孩,是我吗?心与心作着激烈的抗争,所以,我总在善爱着那个漠然、无奈的自己,像在努力保留一份真,怕它被世俗的尘埃吞噬,怕它被冲动的虚伪凝滞,我忍受着精神的黯淡带给躯体的疼痛,躯体的放纵带给精神上的怃劣,它们是梦和现实冲击的结果,是不能拒绝的消瘦和腐化……
×年×月 晴
梦,真的那么让人迷恋吗?常常在梦里看见你,是的,常常。梦里有你深情的双眼;梦里,能拥在你怀里;梦里,有你倾听我悄声的细雨;梦里,有望一眼就能读懂的默契;梦里,没有眼泪,没有争吵,没有伤痛,没有分离,只有柔和的月色,有你就有一切。梦,缩小了空间,缩短了距离,梦,多好啊!我真想永远活在梦里。
×年×月 晴
石青,你在哪?你在哪儿啊?我伤心到了极点,有人说我怀孕了,我真想一刀杀了他,天哪!我还有什么脸活下去,什么能证明我们是清白的呢?……
石青再也看不下去了,他合上日记本,望着窗外灯光里迷朦的飞雪,任两行眼泪不断地往出涌。
他又看见她那双绝望的泪眼,他很累,很累,头枕在日记本上,又陷入到深深的回忆中……
三
石青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找了一个有名望的大阿訇,给他进了伊斯兰教,并改换了户口,填上“石青,回”,他要虔虔诚诚地做一个地地道道的穆斯林,他没有想,父母会怪罪他背叛祖宗,也没有想,别人会用什么样的眼光看他,他只有一个信念,他和雪儿一样,是真正的穆斯林了。
他终于可以跪在雪儿的坟前了,恍惚中,他看见了雪儿戴着白色的花环,向他笑盈盈地走来。
“石青,书上说,爱情是女人的一生,却是男的一段,你会不会也是这样?”
“不,雪儿,你在我心里,是谁都不能代替的,你永远都是我的白雪公主。”
“那我们能逃开民族宗教的枷锁吗?”
“中国人和外国人都能结婚,何况我们只是两个不同的民族,傻丫头,你别怕,我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我们的真情会感动上苍的!”
“但愿是这样……,不过,我还是担心……”
“担心什么,我们大不了一起飞,私奔!”
……
他抱起她,在雪地里转啊,转啊……
雪和梦,多么纯净的统一!
……
后记:
在我们生活的这片土地上,也许不只有一个“雪儿”,此篇短短的文字,只是她们的一个缩影吧,当然,我也应是其中的一个,但我无比地感激我的父亲,是他用所有的心血将我从这片泥潭中拉出来,给了我理智的灵光。
2003.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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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人: |
风中的眼睛 |
Re:雪,还在落 |
回复时间: |
2005.03.16 13:5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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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教是一个永远无法逾越的坎,世俗是一个永远无法脱离的圈。爱得越深伤得也就越深,痴情的人却常常让这样的悲剧重演。怨谁呢?‘穆斯林的葬礼’曾让我感动,现在看了你的作品,我有的只是感慨和深思。也许,人活着根本就没有什么是完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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