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天些微的闷,郁郁的压着人心。缪倪裹着大红的棉布袍子睡午觉。她至怕寒,所以冷气打得并不足,屋内有些热,丝丝的潮。昨日与石伽吃饭看电影随后去酒吧聊天,天微明时,两人又打车赶去从前的学校买食堂里刚出炉的面包当早餐。做学生时,她们是那里的常客。虾酱面包是缪倪的最爱,狠狠咬下去,一嘴的满足。石伽喜素食,然,仍挡不过美味的诱惑,在缪倪的影响下,也非常的喜爱这种口味。两人一直从前一晚闹到第二日,到了10点多钟分手各自回家休息。到了晚上,缪倪还要赶一个公司的文案。而石伽则要陪砜出席一个餐会。
一觉睡至下午7时。醒来时,缪倪竟有一刹那不知身在何处。屋内安静得有些异样,能听到自己的心扑扑的跳动。缪倪跳起来开了音乐,是白光的《秋月》。她拍拍自己的头,有些昏昏的感觉。一夜贪欢,然,到底是岁月无情。早几年,20岁的时候,还是女学生,连着几晚赶通宵备考,待得从考场出来,洗把脸便赶去同谭约会。连石伽都佩服她精力旺盛。
谭。呵!这年头居然还有人会如此的拿不起又放不下。缪倪一直在心里抵触这个名字,拼命的要从心底抹去他。但是,人心不似沙滩,风一卷水一过,什么痕迹都消散不再。人心实实在在似一潭湖水,投进去的石子,在涟漪中沉入水底,过后,在面上看平静无痕,焉不知,暗流一涌,几多的前尘旧石。
捧着一杯热茶,很老很老的日子慢慢在心底绽开。那时还是象牙塔里的孩子。那样的年纪,多少人尚是年少痴狂。缪倪却生活的小心翼翼,郁郁寡合。除开石伽,与旁人,都只是维持着和和气气的如水交情。与谭的相遇,当属意外了。那时,她天真的以为这是老天对于她年幼失怙的补偿。而后,才知那居然是另一场玩笑。那个住在天上的老人,也许千百年的寂寞让他太难耐了,于是总爱在人间闹些悲喜剧。他让他们相遇,又让他们注定陌路。
她惊恐于自己的记忆力。有些场景,有些声音。隔着那么多的年月,只会得越来越清晰。
她与他相遇,他在她阴郁的脸上抹上了笑意。
“你知吗?第一次见你从拐角处转进来,我愣了半天的神呢!好一个隔着山涉着水的女子呵!那么的冷若霜可偏生又带着点糯。”谭的情话总是别致的紧,似他的人,妙趣横生的样子。
“有什么可怕的,你跟着我,保管你分毫无差的回来。那里有人高的鲜奶蛋糕,橘子水尽着你喝,香滨是用来喷人的,还有各式的点心。人是多了些,可是,你只见着我,我也只见着你,在那样的人群里,不好吗?去吧!你瞧,我都替你拿好帽子了。”谭欢喜各种派对,常软磨硬泡着拉了缪倪一道参加。那些生活虽远着,可是,每每夜半从梦中醒来,恍惚间,缪倪常能听到喧嚣的人声。
“你只适合午夜。”谭曾经这样的对她说,“在日头下,你爱裹上一身的戒备,为什么不放松些。真实的你,决不是这样。”他其实还是个细致的男子,入微处,能钻到你的心里。
“她是那种年轻轻,甜滋滋,软扒扒的女子,可是没有多大意思。”每当缪倪故意的指着旁的漂亮女孩给谭看时,他总会巧妙的评判,却也常常一矢中的。他当是个真正懂得欣赏女人的男子。
谭趁着长假,带她去旅游,教她看《国家地理杂志》。第一次坐飞机便是跟着谭,她有些焦虑,他一直把她揽在胸口,笑话她的胆小。她还记得他说的话:“如果飞机真的有意外,我们便拉着手,也许会一起掉到一个不错的地方,山山水水的,我们总在一起,你怕什么呢?”
她有过那样的一段快乐日子,这些于她,简直像是一场梦,让她不太敢相信。日子深了下去,某些东西开始滋长。她太过在意他,与他在一起时,有了些分秒必争的意思,又每每爱患得患失。冷渐渐的化了去,糯的味道浓了,便添了点点的粘。初时,许是甜的,久了,则稍稍的腻。
“你太不容易快乐了,石伽比起你,总是开心的多。你瞧,无论合时合地遇着她,总是那样的光彩照人。使得其他的人,也会跟着兴致高起来。”
“与石伽在一起的那个男的,人倒是不错,只是板的很,不太配得上她。”
他这样对她说的时候,她大意了。也许,谭说起的是另一个女子,她便会多留份心。但是,石伽于她,早不是外人,而这也注定了她在终了失了荆州。
“我发现自己开始喜欢上了石伽。”谭是个直白的男子,他很直接的同缪倪坦白,“我的心思许是真的太活了。……但是,你要相信我,对于你,我一直是很认真的。”稍稍顿了顿,他接着说,“我也很不乐意这样,且石伽也有着自己的幸福。她……并不知道这回事。如果你不去告诉,我想她这辈子也不会知道。……我还断不至于做下那样的事。……其实,我可以不同你说的,只是心里过不去,不想欺骗了你。你可知,……我一向是不太敢瞒着你什么的,我是不忍心。……我们,……我们都想几天吧!”谭离开时,明显有些失仪了,这样的表白本身需要勇气。他并不是委琐的男子,他也并不是很多人心里的花花公子。缪倪其实是明白他的,他也只是为着自己的一颗真心在活。
也许那时,缪倪还是有机会留住谭的。他于她,并不是毫无情谊。她只要会得些手腕,或者,只是再多放得下些身段,只要她开口求他,他是绝对不会这样离开。她失去他,只为着,她是缪倪。他离开她,也只为着,他是谭。
那一年,她大四。与谭一起整整三年。缪倪已经忘记那时的自己是怎样回到学校宿舍的。她推门进去,石伽在落地镜前试一套新装。显是约好了杭见面。精致的眉眼,如花的笑颜,“嘿,来替我看看腰收得可好!”她招呼着缪倪。石伽不是那种太细心的女子。缪倪转至她的身后,抬眼与镜中相对。她仿似她的影,处处短了一截,连她也不得不感叹,于石伽身后,她只是没有点亮的烛,灰暗着,落魄着。她少了从前的忧郁气,多着几分怨怼色,连自己也为之吃了一惊。
石伽总算注意到她的异样。她抬手打了个电话,“杭,我今天不出来了。就这样。”
“何必。你去见杭吧!”缪倪说。
“你这样子,我哪里还会有兴致呢?你想静静我也可以去外头转一圈的。”说句实在话,石伽是个很好的朋友。她的真真实实,了了当当总给人些勇气。
“我与谭分开了。”缪倪简单的说。
“还可以挽回吗?有什么要我帮忙的?”石伽虽然奇怪的很,但她决计不会多问。
“也许,……过些日子我会告诉你原因的。现在,……现在我很乱。想一个人。”缪倪说的很累。面对石伽,她并不能做到真正的心内无结,毕竟,她也是个女人。
“好,我到外间看书去。你自己在房内静静,只是要知道,事情没有过不去的。”石伽仍放不下心,只是挪至外间关注着里边的动静。
事情解决得很是干净利索。谭两天后来找缪倪时,她已经想清楚了很多,并不闹,只说了一句,“我知道你,也明白你。说不怪是假,但是,你也无奈,就这样算了吧!”
谭怔怔落下泪来。他以为缪倪会求他,他以为,自己会心软,他以为,他们还有以后。但是他不知道,缪倪受不住任何的纠葛,即便再爱他,她也会放手。在精神上,她有着洁癖,她是个过于孤高的女子。
“昨天石伽来找过我,质问我为着什么要伤害到你。……我简直无法面对。”谭说这话时,嘴中一定发苦,连缪倪都听得出来。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不会怪到石伽。这件事,我很清楚她是不知情的,我还不至于像街头无知女,定要把事情弄个冤有头,债有主才肯罢休。”缪倪笑了笑。她知道,谭一半是在诉苦,一半也是在替石伽开脱。他并不希望为着自己影响了她们俩朋友间的感情。
“你总是这样的聪明。”谭叹道。
“呵!早些日子看亦舒的书,有句话一直记得。‘如果你爱一个人,那人永远又小又笨,需要怜惜照顾,可是假使你不喜欢她,她立刻变得老谋深算,是只妖精,必须好好提防。’可是这么个道理?”
“呜……”谭十分的尴尬。
“好了,我也还有事,先走了。”缪倪倒有了几分不忍,并不逼问下去,起身走了。
他们的事,了断的平静无痕,连话柄都没有在沸沸扬扬的校园里留下半分。接着便是毕业,工作。辗转于旁人处得知,后来谭被公司派去了美国。现如今,离分手,也已经过去了三年。他们的往事,估计只变成了她一个人的往事。男人,比起女人来,记性总是坏的多。
------------------------ 归云一去无踪迹,何处是前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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