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好快,快到忘了来去。
　　
　　我们都曾经是以怎样的姿势在其间来来去去？
　　
　　又是清明即近。
　　
　　往年的清明我从上海辗转到杭州，换着夜行的列车。
　　
　　我是去祭奠。我要去看看我亲爱的外公。但外公不在那里。我不被允许去看他。于是，我跟着阿川随着嬉闹欢快的年轻队伍，一起去扫烈士墓。我怀着庄敬的心情，严肃地站在墓前。我觉得我没有那么伟大。我还是想着外公的墓碑该是添上了新花了。外公，我在这里，在心里祭拜你。
　　
　　那是稚气单纯的脸，在四月的阳光下逐渐变红，在大伙的怂恿下，与阿川合照。阿川笑得开心。我也笑得很好。身后是烈士群的石像。
　　
　　行是心导致。那几年就开始习惯在清明的时候奔赴阿川所在的城市，心里祭奠和怀念着亲爱的早已远去的外公。外公曾是我最信赖的人。阿川也渐渐使我信赖。
　　
　　又是清明。阿川也许将不再在他的城市了。而我该去哪里？换一个地方，感觉也就走了。此时，外公的墓碑在对面山上，隔着长长的公路。穿过公园，在见到海的同时就可以见到外公了。那么近。却好象隔了万水千山。
　　
　　外公是在我初中一年级的冬夜走的。
　　
　　那晚，街上很冷，路灯昏黄了再昏黄下去。妈妈一直在催我快点。我印象中已经使出了所有的劲。死亡在我还是模糊的概念。来不及弄清楚。来不及界定情绪。我想象不出失去是什么感觉。我一向是个后知后觉的孩子。
　　
　　赶到医院。是最西面的一间病房。我奇怪走廊怎么那样黑。直通向西面的窗户。窗户好黑，看过去好象永远看不到尽头。妈妈跑在前面。
　　
　　我却在门外突然站定，几步之遥，真正不敢跨越。我不清楚等待我的将是什么。妈妈把我拉了进去。妈妈把我一直拉到外公床边。我低下头看外公。可是好象什么也看不见。我是不是看见了时光的样子，是多么透明！
　　
　　外公走了。我喊外公外公的时候他已经走了。他在我犹疑着的前一秒里已经离开了。难怪整个走廊都异样的安静。我没有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我终于喊他的时候，他已经听不见了。
　　
　　每个人都有这样一段伤心或者遗憾，想隐藏，却欲盖弥彰。
　　
　　外公走后每年我都问妈妈我能不能也去墓前看看外公。妈妈总是说你还要上学。我上了大学，时间较自由了，我问妈妈周末两天呢我能不能回来看看外公。妈妈说如果放三天假那么你就回来吧。可是可恶的学校从来不会有放三天的周末。好想逃课。但妈妈知道了会伤心的。
　　
　　年复一年，在妈妈的回绝中，我渐渐认定是对自己的惩罚。或许真的是罚我没有赶及见外公最后一面。或许那是外公最大的遗憾。每次想到，就既平静又难过。阿川陪着我看通红的太阳了无遗憾地落下去。大地仍然红了一片。我的，和阿川的影子，也被照得通红，映在城站车餐厅外面的绿色草坪上。
　　
　　拨通阿川的电话，问一个傻气的问题：“阿川，你说，时光能够祭奠么？”
　　
　　外公离开的时光已经那么长那么长，我明天要用多少多少的时间才能走完那么长那么长的路，爬上那么高那么高的山，看见山上公墓里外公的慈眉？
　　
　　时光，你应该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