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森林的倒塌,世界的末日,杀人的机器
穿过层层迷雾,我清晰的看到了赵平那寂寞而冰冷的眼神,听到了从她干裂的嘴唇里飘出的淡漠的话语。看见了我和赵平第一次见面的紧张兮兮的样子。在咖啡屋里赵平第一次在我面前哭泣的眼睛。我还看见在她家度过的那些令人心跳的夜晚,感受到如何亲吻她那颤抖潮湿的手心。也看见了她在森林的公园里搂着我的脖子对我说幸福的那一刹那落在她脸颊上的像眼泪一样的雪花。我看见漫天飞雪的下午的西公园滑冰场上巨大的心型图案中交错躺着的两个身影。我看见了一幕一幕的我和赵平所拥有的一切。
我的头依旧剧烈的痛着,犹如万马千军踏过了一遍。
恍惚中,我又似乎看见了钱静那忧郁的眼神,看见了我和赵平在一起的不远处的她那孤独哀伤的影子,看见了她那始终默默在我身边从不曾远离的双手,在我失去最心爱的天使日子里无微不至的爱护我的那个怀抱。我还看见钱静因为丢失了我以后坐在冰冷的雨水里落泪的的脸。以及我和她在一起的每一个日日夜夜。
我还看见了一辆巨大的机器,从远处向森林直冲而来,所到之处灰飞烟灭,树木倒塌,没有任何力量能够阻挡的了。我看见了赵平和钱静在拼死的抵抗着,她们试图挽救这个“整齐划一的森林”的安全,但是,这个杀人的机器将她们吞没了,将森林吞没了,将赵平吞没了,将钱静吞没了。我看见了赵平躺在人行横道中央,我也看见了当时的我,那个张皇失措的我,那个痛哭流涕的我,还有街道上越围越多的穿着各种品牌的树皮和野草做成的衣服的男人和女人。
我穿越了急救室的门,看见了赵平被放在手术台上,撕开的上衣下面露出的浑身是血的肌肤。我看见了急救室里面乱成一团的医生和护士,我看见了匆匆赶来的杨阿姨含泪的眼睛。我看见了赵平爸爸悲痛的黑脸上闪烁的泪珠。我终于在落满皑皑白雪的医院楼梯的角落上看见了那个失去了公主而声嘶力竭咆哮的我如蚂蚁般渺小的身影。
钱静呢?她又去了哪里,她不在我的身边,也没有躺倒在马路上,她在哪里呢。我着急的四处张望着。
我继续的下坠着,以无法形容的速度坠落着,以我不能控制的速度坠落着。我痛苦的叫着,撕心裂肺的叫着。
我仿佛看见了我的世界末日——地平线尽头的黑色的森林,森林里面没有光线,没有任何生命存在过的气息,那里下着绵绵细雨,雨滴时而寂寞冰冷,时而孤独忧郁,不断的低落在一只蚂蚁的身上。蚂蚁孤独而又恐惧,它在奔跑,它迷路了,它不知道该往那里去,只知道一味的奔跑,朝着任何可能的方向奔跑。
空中回荡着忽远忽近若隐若现的歌声,是《yesterday》,是《鸽子》,是巴赫,是什么声音?
我费力的睁开眼睛寻找着声音的方向,发现它来自森林中的一片海,那海水很蓝,是蚂蚁在梦中流了亿万年的眼泪么?
我的头不在痛了,我也感觉不到任何的痛苦了。我变成了一片雪花随风飞舞着,然后又从雪花变成了一滴雨滴轻盈的飘舞着,接着又从一滴雨滴变幻成了一滴眼泪默默的下落着。越过了乌鲁木齐沉重的森林迷雾,轻盈的落入了那片蓝色的海水中,那溅起的水花仿佛也发出如梦如幻般的吟唱。
“雪花。。。。。。好像。。。。。眼泪。。。。啊。”
“蚂。。。。。。蚁。。。。。”是赵平的声音。
“蚂。。。。。。蚁。。。。。”是钱静的声音。
“蚂。。。。。。蚁。。。。。。” 是谁的声音。
“蚂。。。。。。蚁。。。。。。” 是谁的声音。
“蚂。。。。。。蚁。。。。。。” 是谁。
谁也没有,甚至连风都没有,只有无边无际的暗无天日的森林,往寂寞而又孤独的远方不断的蔓延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