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永不言爱
　　（一）
　　
　　林丽在35的年记进入了饥渴期。沉溺在性的无限渴望之中。这种对性的期待使得她与丈夫刘强的关系进入了冰点。林丽开始吸烟，她吸烟的样子带着与生俱来的性感和风骚。眼神迷离，油画般的睫毛阴影透露出优雅的余光。烟头的炭火映在瞳孔中，燃烧着沉睡的情欲。如整块燃烧的木头，把自己无声地燃成了灰烬。她在镜子中审视自己的裸体，想象着成人录像中的镜头。独自在床上游戏。翻腾着。累了倦了，拥被而眠。她不再年轻，细细的鱼尾纹成笑容的克星，不合时宜地在脸上唱起了主角。林丽从此不现笑容，只在眼神上露一点笑意，显得高贵而冰冷。
　　刘强的事业开始有起色。顺利进入权力层，对一切新奇的玩意充满好奇。他流连在美酒、佳人和各种事务性应酬之中。精力充沛，兴致勃勃。他已经顾不上林丽，用林丽的话说是视而不见了。冰与火，用这两样东西来形容这对夫妻的情况真是恰当不过了。一个怨妇，一个厌倦。他们同时觉到了围城的压力：一个要冲出去，一个在死守。看不见的硝烟正悄悄地包围了他们，随时会把这城墙隐去，打开一个四通八达的虚拟出口。他们心知肚明，却也不点破，同谋似地不约而同地静候它的到来。城依然是城，但束缚的绳索早已解开工。这绳索只能自己解开。两个聪明人几乎同时解放了自己，但从未打算解放对方。无爱的故事从此开始。
　　刘强凌晨回来的时候，发现林丽一夜未眠。烟缸里満満的烟蒂和苍白倦怠的脸无声地说明了一切。几个月来，这已是家常便饭了。林丽一言未发，起身去睡。刘强不知道，在他斗胆第一次放肆地拥酒歌城的小姐入怀的时候，林丽已经褪皮一样剥去了10多年的夫妻之情，褪去了对刘强的最后依恋。痛苦的褪变之后，林丽感到一身轻松。她很快便进入了深度睡眠。刘强倒兴奋的难以入眠了。小姐给他带来的刺激亢奋了大脑。他记不清那小姐的样子，总之年轻的身体充满了挑逗。让他体验到久违的激情澎湃。刘强回味着，久久不能入睡。奇怪自己一点愧疚的感觉也没有。要怪也要怪林丽自己不好。想到这，刘强睡意渐浓，竟打起了酣。
　　一向晚起的林丽在星期六却起了个大早。刘强醒来的时候，林丽早已出了门。刘强睁开眼睛，觉得什么地方有点不对，却也没发现什么异常。换了身衣服，也勿勿地出了门。
　　林丽在商场转了大半天，终于找到了自己满意的东西：一大幅枣红的天鹅绒和一个圆形的棚挂。想象着卧室的新面孔，林丽象布置新房一样有些兴奋。急急地回到家，把枣红的天鹅绒象蚊帐一样吊在床上方，把两个下角挂在床头床尾，上窄下宽，形成了美丽的褶绉，象个倒挂的扇子，又象舞台的背景，给一张大床分割成两个世界。从哪面看，都很漂亮。林丽仔细端祥了一会，又调了调居中的位置，然后满意地去厨房做饭去了。吃点什么呢？林丽不由胃口大开。
　　（二）
　　方方象所有八、九岁的女孩一样，处在求根问底的年季。因为从小就和奶奶在一起，方方又多了些老道。今天是星期六，妈妈来的有点晚。方方的小嘴早就可以挂油瓶子了。方方是林丽的影子。一个小美人。看到女儿，林丽的笑容才上了脸，绽开真实的爱意。婆婆冲林丽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林丽就在门口接走女儿，很少进屋坐坐。当年和刘强恋爱，婆婆是最大的阻力，一直不喜欢林丽。刘强和林丽结婚后，婆婆总是远远地，不大亲近她。有了方方，就一直带在身边，不放手了。反正林丽、刘强都忙，乐得如此。方方成了双方的信息筒，两边传话。有时传得走了样，也闹了误会。后来就都不信了。不过，奶奶还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埋在心里不说罢了。
　　林丽失落的心情全都补偿在女儿身上。一天里去了二个游乐场，玩得精疲力竭。“你是最好的妈妈！”方方的小脸花一样红红的，笑得天真灿烂。以往林丽都是站在游乐场边上等。今天她也和方方一起玩木马、过山车，着实疯了一阵。母女俩都汗津津的，方方更是乐不可支。连走路都象只快乐的小松鼠，蹦蹦跳跳的。方方牵着林丽的眼睛，看着女儿，林丽下了一个委曲自己的决心。这决定让人心碎，却让林丽更加坚强起来。是的，女儿。林丽一下子充满了力量。
　　方方这回的小报告让老太太越听越糊涂。“就是床上的厚帘子，漂亮极了。”方方强调，“妈妈和我还在床上玩捉迷藏！”方方对奶奶的怀疑大为不満。“爸爸和妈妈也玩！”老人不去理会她。却有了点不安的感觉。儿子最近很忙，连电话也没打来。老太太不挑儿子，把不満发到儿媳身上。瞧她那高傲的样子，就差让人行礼了！老太太鼻子里哼哼。玩什么花样，床上挂帘子？！
　　帘子事件着实让刘强的心痛了一下。看着刘强拉长的脸，林丽莫名地有了快感。十分痛快。帘子让林丽的睡眠一下子好了。人也精神了许多。脸上光亮亮的。“把我当什么了！”刘强止不住愤怒。就差把帘子一把扯下来。总算忍住了。他不想让林丽笑话。晚上应酬的时候就多喝了几杯。大发议论，说了些女子小人的话。他没留意，一个不大熟悉的女人斜眼盯着他看了几眼，満有深意。
　　（三）
　　男人的眼睛永远向前。他们天生对未来充满好奇。也可能正是这点天性，让男人更加具有创造力。女人总爱回头。从前的幸与不幸，常常构成了未来生活的重要内容。这正是刘强和林丽最大的差别。刘强就象一只不知疲倦的公蜂，整天忙碌着。那帘子成了刘强要摆脱的目标。刘强换了房子。一间更大的、房间更多的房子。林丽和他都有了自己的空间。男人的确大气。解决问题的办法也极为有效。刘强象脱缰的野马，眼睛发亮，左右逢源，事业蒸蒸日上。年轻权重，又一帆风顺，刘强有点找不着北了。举手投足气盛如虹。他对林丽倒有一种贵族对贫民式的宽容：沉默就是服从。搬家后，一切如旧，只是林丽的门永远对他关闭了。
　　女人征服男人的情形常常很微妙。也让不知情的人暗暗称奇。事情原本没有小说里那么巧合，那么有趣离奇。只是在适当的时间，适当的情境下，适当地发生而已。郑果果走进刘强的视野，正是如此简单。聚会时昏暗的灯光，微醺的酒气，果果可爱的笑容，浅浅的，让人着迷。刘强似醉非醉地，和果果说了些肺腑之言。果果就那么浅浅地笑，一句话也没说。刘强不知为什么要说，官场打拼多年，他已经不会和誰说什么肺腑之类的屁话了。以前只有林丽听。现在没了。果果也不知为什么要笑。这个人人都想靠近的男人，离自己如此之近，如此之真，气势如此之盛，她心里莫名地有点慌，却又离不开。就那么一直傻笑，让人看透了心思。
　　女人被男人征服总有点崇拜的意味在里面。或因地位，或因金钱，或因才华。有时也有怜悯的成分。男人投入女人的怀抱总有本能的因素起作用。或因美丽，或因冲动，或因……。总之，因为他们正相互需要。
　　（四）
　　男人的真爱只有两次：初恋和结婚。其余的恐怕都是任性而为或性任而为了。如果结婚时感情渗了水，就有了发水灾的理由。
　　王广大正十分郁闷，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偌大个经理室，一上午被他蹓了几十个来回。小李不识趣地敲门，被他大骂而去。经理的威力真是无比，再没人敢来，就连电话也没一个。王广大愈发郁闷，脸色发暗，皮鞋在地板上蹭得吱吱做响，眼看着就要火山爆发了。不防门忽然洞开，林丽象个包裹似地跌进来，一下子坐在门口。王广大被突如其来的意外吓了一跳，竟一下子由活火山变成了死火山。看着眼前被浅蓝色包裹的女人发愣。职员们吓坏了，没人敢来，不知旧里。“对不起。”林丽咧着嘴道歉。王广大这才反应过来，跳起来帮她。
　　女人如果不漂亮，就要有气质；如果没气质，至少也要有幽默感，懂得来掩盖自己的缺点。如果连这些也没有，就只能以日本式的顺从温柔取胜了。王广大的媳妇没有这些，但有更具威力的东西――财产。这似乎弥补了所有的不足。王广大这样一个有知识有风度的男人当初就因为这进了媳妇杨平之的门。杨平之象珍惜自己的财产一样珍惜丈夫。二十年来，公司和丈夫经营得一样有声有色。却独独忘了经营自己。直到林丽的出现，打破了这原本宁静的生活。
　　林丽吸引王广大，说来特别。那天林丽扭了脚，跌进了王广大的门。本来是找同学许多多有事，她不在，却认识了王总。王广大看林丽确实有点痛苦，就礼节性地让让烟。林丽没推辞就接了。王广大不由得另眼相看。有这胆识的女人不多。她吸烟的样子很特别。一般女人吸烟不是显得放荡就是造作，林丽不。有点优雅又有点神秘，专注又投入，好象在烟雾里走得很远，若有所思又心不在焉。是个有内容的女人。王广大二十几年也是阅人无数，从未动心。与林丽眼神相碰，他不由得心跳加速，郁闷全消。就是她了。王广大动了心思。
　　许多多找林丽吃饭。到了饭店才见多了王广大。那天林丽只知他是王经理。不知大名。许多多一介绍，“这是我们老总王广大先生”，林丽差点笑出来。还真有叫这名字的！席间都没多说话。林丽怪许多多事先没打招呼。礼节性吃了一点就告辞了。不过王广大这名字却印象深刻。
　　不想没过多久，林丽就要求王总帮忙了。林丽有点意外，王总却一点也不。用许多多的话说，王总没有办不成的事！
　　（五）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企业家比某些官员要来得霸气。市场经济成熟的标志之一是企业家的社会地位和影响力真正上升到了一个新水平。企业家们体现自己地位的方式说来也有些悲哀：不是左右市场，而是左右官场。二十年的经营，王广大不但经营自己的企业，也顺便经营了网络一样的人际关系。点击一个，就会起连锁反应。他很重视培养人才。帮助和提携年青人。有许多和王广大当年一样的年轻人，资质基础都不错，只是缺少实力。钱而已。王广大大方善意，资助了不少人。他成了恩人，他知道，这笔买卖稳赚。林丽的事还真非他不可。侄子惹了祸，牵动了公安、法院一大串。刘强玩不转。林丽真急了，林家就这么一个香火！
　　林丽特意请吃饭谢王广大。也是在那里王广大认识了刘强。不错的一个年轻人。刘强给王广大的印象很好。他也很快了解到了刘强和郑果果，没往心里去，男人嘛。再见林丽的时候，王广大的眼神就不一样了。很深的眼神。象从远处看人，但却一下子能看到心里。林丽也觉到了。说真的，那眼神打动了林丽。他什么都知道，林丽想。林丽很感谢他什么也没说，也没暗示。这种超然的尊重，让林丽在心里上重拾尊严和自信。她很乐意和他交往，正常的交往。林丽强调这样的字眼。王广大话不多，但做的每件事都让人心里舒服，那么恰到好处。让人感觉可靠，厚道持重。但林丽看不透他。透明却不清晰，就是这种感觉。是啊，和王广大相比，她还是“小姑娘”。王广大有时这么开玩笑。
　　特殊关系一旦确定，就相应地有了特殊的权力。果果不再是傻笑的果果了。越是亲密，果果越想全部拥有刘强。他给果果的时间太少。对一个单身女人来说，激情一旦迸发，烧毁的不只是自己。果果阅历太少，不知道一心一意或死心塌地只是小说里的爱情，现实中，刚好相反。果果进入了林丽放弃的角色。在感情上，女人如此相象。刘强惊叹之余，想退步抽身了。他开始想老婆了。不知她一天到晚在忙什么？
　　（结局）
　　“能握你的手吗？”
　　王广大轻轻问。
　　林丽没说话，悄悄把手放进他的手里。誰都没抬头。
　　“你看不懂我。”王广大今天的话好象特别多。
　　“而我懂你。”王广大的手轻轻地抖了抖。
　　林丽一直没说话。低着头，长发缎子一样垂着，挡住了脸。
　　“我今年35。”林丽轻轻地说，几乎听不清，就象她喷出的烟，还没看清就散了。
　　“能回到从前多好啊！”林丽的眼睛湿了，很久没有流泪的感觉了。
　　
　　半年后，芳芳回家来了。老太太中了风，需要照顾。冷清的日子忙碌起来，也渐渐地热闹起来。
　　夜深了，刘强忽然紧紧抱着林丽，生怕她跑了似的，虽然她一直都在。
　　
　　不忙的时候，林丽偶尔会想打个电话，说“你好。”
　　对方会说“还吸烟吗？”
　　一丝笑意不经意地浮上嘴角。林丽的眼神悠远飘渺。
　　
　　许多多偶尔会问及，林丽模棱两可地回答“我35了。”
　　35怎么了？女人出世，男人回归？明年我也35！许多多不満地嘟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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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归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