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04年6月9日
　　 地点：甘报社院内
　　 人物：吴玖，31岁，兰州市人，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现为某电影制片厂化妆师
　　 采写：小曲
　　 有一天，我的女同事说她的一位在某电影制片厂任化妆师的女同学从外地回来。她叫吴玖。十年前，她为一个男人当了5年的第三者，后来在对这种关系感到绝望的情况下两人分手。此后，歌手男友的不忠，弟弟的惨死让她想远走他乡。在他乡，她找到了深爱她的男友，且两人已同居两年，但在她的心目中，她始终无法忘记第一个男友，那个男人就像一个烙印，深深地印在她的心中，让她下不了决心跟现在的男友结婚。她说：“我现在听到他的声音还像当初少女时期第一次见到他一样，心砰砰直跳。如果他现在让我回来，也许我还会不顾一切地回来，但过去的经历又令我觉得自己很肮脏，让我无颜回到他的身边。”
　　 吴玖是一个时髦的女人，当她从出租车里下来的时候我就感到了这一点。我们就坐在甘报社院内的花坛旁聊天。她的声音有一种沧桑的味道，带着深深的叹息。也许是她的身在娱乐圈的缘故，她说话时有一种毫无顾忌的洒脱。我们俩都点上一枝香烟，任夜风吹来点点凉意，将缕缕香烟吹散，如同岁月吹散许多往事。
　　 我从小就不是人见人爱的好女孩，姥姥不疼，舅舅不爱。那个时候我就发誓让自己变成一个人见人爱的女孩子。在学校上学的时候我跳舞、唱歌、画画都很在行，经常给学校排节目。16岁初中毕业我就去当兵，当了四年。当我从部队上下来的时候，被分到一家事业单位。因为家庭的原因，我匆匆的走入社会，每天办想着赚钱。1992年12月，我的一个在商场工作的朋友——是我的中学同学，他介绍我给他们商场排节目，这样我会得到一笔在当时来说是数目不菲的钱。12月27日，有一天排练结束之后，商场请我们去吃饭，在酒店里，也许是女人的第六感觉，我感到我的身后有一双男人眼睛在盯着我的后脑勺，我一回头，看见他坐在我后面的一张桌子上。他是一个让我心动的男人，我们在不经意的对视之后就知道彼此在想什么，我见过那么多男人，我觉得他就是我心目中的真命天子。通过朋友，我知道他叫阿斌，是商场的客户，而且有了家室，还是个南方人，他个子很高，是个生意人，很洒脱，尽管他长得一点不像南方人。我就此打住了一切幻想，因为在部队的所受的教育，我知道这是人人谴责的第三者行为。但鬼使神差地，我们老是见面，我发现我真的不能自拔，掉进去了，尽管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徒劳，将来也不会有结果。那年我20岁，他比我大9岁，这样的关系我们持续了5年。
　　 我认为阿斌是个很有责任感的男人，一开始他就告诉我他不能离婚，并说为什么我们没有早点相遇。所以我就一直等，我相信一个人有只要有恒心，一定能等到那天，也就是他娶我的那天。我一边很快乐，一边又很痛苦。他为我租了一套房子，我们开始同居，但我们从来没有在一起过一整夜，他每天无论多晚都要回去陪他的太太。我也曾见过他太太，她是一个很漂亮很有内涵的女人，跟他很相配。这样我就更加内疚。
　　 那时社会上就开始流行傍大款，但我并不是着中了他的钱，而且一开始我并不知道他很有钱。我对钱并不再乎，我只看中了他这个人。那家商场的女孩子都喜欢他，都经常约他，并且经常在他面前说我的坏话。
　　 说到这儿的时候，她忽然停顿了一下，一边吸着香烟，眼神一边很茫然地看着前面的楼。
　　 可是在我发誓的那天，我竟忘了我是一个女人，还是一个非常容易动情的女人。97年底，因为他不能跟我一起过圣诞节，我被几个女孩子拉到了中心广场的一家歌舞厅，在那儿我认识了一个叫大龙的歌手。我被他那种疯狂和热情一下子感染，我们成了无话不说的陌逆之交，用很难听的话说就是，我们开始了偷情。我违背了我的誓言，因为我答应过阿斌要等他，但另一方面我又觉得很刺激。我的想法出现了改变，后来我就离开了那个我想嫁的男人，和大龙同居了。当时我对阿斌感到失望，感到跟大龙在一起很愉快，因为他答应要娶我。我和大龙在一起的时候，阿斌经常给我打电话，问我过得好不好，他通过别人知道大龙是个什么样的人，就打电话告诉我他不放心我。我知道他还爱着我，可是我自己觉得我特别肮脏，特别对不起他。我的错就在于太相信人。我一边在上班，大龙一边在换不同的女人，后来由怀疑发展到亲眼目睹，我愤怒极了。我质问他，他回答说：“我写歌，需要换不同的女人带来灵感。”我彻彻底底被打倒了。
　　 我发现她什么样的女人都要，比他年纪大的，此他年纪小的。我都想不通，他怎么上这个样子。其实我也不差，是不是？
　　 说到这儿，她自嘲般地苦笑子一下。
　　 我和大龙在一起两年以后就分手了，分手后他一喝醉就打电话找我，但我再也不愿陷进去了，就没有再理会过他。
　　 我父亲因为做生意，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多年以前就离开了我们，一直没有回到我妈妈的身边。妈妈在一家单位上班。我还有个弟弟，因为我们的疏忽，他开始吸毒。但这些事我们一开始都不知道。
　　 2000年的时候，我妈妈下岗了。但祸不单行，这时候我弟弟的一个朋友通知我，弟弟死了，在外地。我当时不敢告诉我妈，就自己去了。我在外地通知了父亲，让他赶到出事地点。我恨我的父亲，这么多年他没有管过我和弟弟，他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我们也没有得到过他的爱，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他不在我的身边。当我看到他在我弟弟的墓前哭的时候，我都觉得是假的，是在作戏。
　　 在回兰州的路上，我感觉自己像是空的，整个一段时间我都感到自己是空的。以前从电视上经常看到人死去，但当自己的家人躺在那儿的时候，你感觉他还活着，他一翻身就会坐起来，那种感觉真是·#
　　 在回来的车上，我就没吃吃喝，一直想着怎么告诉母亲，怎么编谎，但一进家门，我就彻底崩溃了，所有编的谎话都没用了，我感到自己的嘴都在抖。妈妈一看到我的表情，就已经上不来气了，她就一摆手，让我先进屋，我只喊了一声妈，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妈妈当场就晕过去了。
　　 吴玖的声音变得似乎更加沧桑了，但她很克制，并没有哭泣，也许她已经为此哭泣了多次，已不愿为此而流泪，也许是在我这个陌生人面前哭泣有些难为情，她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又叹息般地慢慢吐出，她沉默子好一会才开口。
　　 接下来的日子太压抑了，我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倒霉的人，而且给别人都带来了霉味。后来我爸开始打电话给家里，他所有的钱，他辛辛苦苦经营起来的产业都被那个女人和伙计给带走了。这是一种惩罚，一种报应。
　　 我虽然恨他，但我还是希望他能回来，能照顾我妈，我们接受了他，因为我妈的原因我勉强接受了他。
　　 这个时候，我就想自己学一门能养活自己又能养家人人的手艺。于是我在外面东拼西凑地借了一笔学费，去了北京，上了北京电影学院的化妆系。从这时候一直到毕业，阿斌一直在帮我，一直给我寄钱。但既便这样，我还是一直吃不饱。放假的时候，为了省钱我每天晚上学习到深夜两三点，因为这样我就可以睡到第二天下午两三点，我就可以只吃一顿饭，可以在四点钟吃饭。我早上只吃五毛钱的花生米，平时只敢吃方便面，北京吃的东西太贵了，我连牛肉面都吃不起。我平时最怕听到别人吃饭的声音，一听到就受不了。我天天待在宿舍里，哪都不去，盘算在每一分钱该怎么花。
　　 直到有一天我感到实在撑不下去的时候，突然接到一个朋友的电话，说他哥也来北京学习了，有难处可以去找他哥。可是当我见到朋友他哥时，他那弱不禁风的样子比我还潦倒。他叫王宁，是学音乐的，非常善良，我们交往了半年多后——他的关心，他的仔细，他的真诚——怎么说呢，让我觉得我离不开他，为了节省费用，我们决定住在一起，就搬到了一个地下室，这样可以省一大笔费用。那个屋子只能放一张床，转身就是门，再一转身就是床，但是我们很快乐。我们在饿的时候互相安慰对方，在冷的时候互相取暖，我们甚至共穿一条裤子，因为我们一样瘦。我们像一双筷子一样在北京城里游荡。当去见老师的时候，我们就穿家里那条最好的裤子出去。
　　 那时候我的梦想是吃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面，是加肉的那种；他的梦想是一只烧鸡，他还说吃烧鸡的时候，他要一个人去护城河边啃。我听了很生气。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一定一脚把他踹到护城河里去。但我还是爱他。
　　 吴玖说着了笑开了，她本来就是一个乐观的女人，讲着讲着似乎在讲一些很有趣的事。
　　 我们终于毕业了，他也出师了。他是学高雅音乐的，搞交响乐，这个时候，一家交响乐团看中了他，答应把他调过去，给他优厚的待遇。但他只有一个条件，就是把我也调过去。乐团答应了。于是他们单位给我找了份工作，也就是我现在所在的电影制片厂，是事业单位，挺好的。他们乐团的效益不行，但乐团给我们租了套房子，虽然不大，但我特别满足。我终于可以不用像耗子一样生活了。
　　 报到当天，我们决定大吃一顿，但面对着满桌子的山珍海味，我们却什么也吃不下去了，可能是胃被饿小了。他握着我的手说：老婆，等我挣了大钱，我就买一车衣服给你，你不喜欢穿就扔到大街上。过去上学时，一件T恤晚上洗了第二天没干就穿上了，现在条件终于改善了。我做了一名化妆师，参加了几个剧组的工作，尽管是一个助理，但我也尽心尽力将它做好。我周旋于名人之间，奔波于名利场中。大概是这份工作太来之不易了，我尽力做得让每一个人满意。我打电话告诉阿斌我现在的状况，他很高兴，他为我祝福。但我心里还是酸酸的，我听到他伯声音就想哭。我发现我仍然爱他，而与王宁的感觉却随着条件而越来越淡，我们之间缺乏激情，我和王宁走在一起有那种成份，就是互相帮忙的成份，因为在过去，条件好的人没有人能看得上我们，我们两个人都找不到更合造的人，我们的关系有相互怜悯的性质。现在王宁常催我结婚，但我真对结婚没有任何兴趣，虽然我已经31岁，我真的不知道会不会有结婚的一天。
　　 这次回到兰州还是阿斌到车站接的我。看到兰州变化这么大，尤其是滨河路那么漂亮，我真的想回来。但我怕在兰州呆的时间长了，还会和阿斌联系。我真的忘不了他，走了那么多地方，见过那么多男人，没有哪个男人像他那样令我着迷，我永远都忘不了他。我把我一生中最美好的一切都给了他，但我不后悔。由于和他在一起，让我变成了现在的样子，我也不后悔，我会永远珍惜跟他的关系。我一直喜欢比我大的男人，这也是我忘不了阿斌的原因，可能是过去父亲离开我比较早，我得到父爱太少的原故。现在见到他，我的心还会跳，就像少女时期第一次见到他一样。
　　 当我们采访结束走下甘报社的大台阶的时候，吴玖说，也许我今生将不再结婚，我有可能要成为一个单身贵族。一个女人一生中只爱一个男人，我认为这是骗人的鬼话。我现在知道我是一个经不住诱惑的人，只要有人追求我就会动心。我觉得我的性情还没有稳定下来，所以我不知道明天会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