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喋喋不休。她那双大手卡在臀部的上方,看着鸡笼里的那只小冠子鸡:“杀了它,就它不下蛋!年初,你爸爸把鸡给你的时候我就知道它不下蛋,是养鸡场的淘汰鸡!你没看那冠子,下蛋的鸡的冠子有那么小的吗?下蛋的鸡有不红脸的吗?就它不下蛋,杀了它,及早杀了它吃肉!”
她狠狠地咽了下唾沫,继续说下去。
那只鸡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到她的唠叨,依旧一下下用那缺齿的嘴巴吃着烂菜叶子,剩饭粒儿,还有碾碎的鸡蛋皮。
“就是它!你看那嘴,根本吃不了啥,它能下蛋?!杀了它……”开春以来,她就发现,只有三只鸡下蛋。那蛋的形状已经让她得出这样的结论。
她依旧没完没了的唠叨着。
就是不能吃呗,养了一冬天了,还要再养下去吗?快杀了它!
大概是再也忍耐不住女人的絮叨,终于男人从屋子里走出来,摘下眼镜,揉了揉红肿的眼眶,伸了伸懒腰,无可奈何地说:“杀,杀!”
“就知道看书,看书!就它不下蛋,你把它杀了,晚上杜书记来……”
男人知道,这杜书记是女人厂里的头头。和丈夫所在单位的头头是同学.为了丈夫职称的事女人找过他,他答应给办,只是说要去家里吃顿饭。为此,女人征求过男人的意见,男人先是不干,后来,咬咬牙忍了。这杜书记今天要来家里吃饭的。
男人去屋门后面摸刀。
“拿刀着啥急,先把鸡抓起来!”
男人放下刀去抓鸡,鸡的爪子蹬着鸡笼呱呱乱叫。
一个四、五岁的男孩子听到鸡的叫声从屋子里跑出来。男人抓住鸡的翅膀拿起刀。孩子大叫着跑过来,
“我的鸡……”
男人放下刀,回首望着女人。
女人已经搬了一只小凳远远地坐着,臀部显得巨大。
“杀呀,看啥!”
男人拿起刀,眼望着孩子。
孩子叫起来。
女人起身过来,抓了孩子的手说:“走咱们买冰棍儿去!”
听到买东西吃,孩子就把眼前的事情丢到脑袋后面去,跟着女人走了。
男人的目光追着女人的身影。他看到女人在出门回头的一刹那,下达了杀鸡的命令。
等孩子过了半小时回来时,那只鸡早已经鲜血淋漓地躺在粘满血液的刀旁了。孩子见了,手里的冰棒一下掉到地上。他哭了。
女人把门关上。
男人的手伸向门闩。女人一把拉住,
“让他哭去!”
孩子在门外哭着。男人的眼睛一热,扭过头去。他的耳边想起的是送葬的哭声。
终于男人将那只鸡洗好,掏出了内脏。女人突然惊叫着:“哎呀呀,你看啊,这鸡有蛋啊!”
男人没有明白怎么回事,那双近视的、充满不解的眼睛望着女人。
女人一下站起来:“你瞎了吗?睁眼瞎!你眼白长的是怎的?你没看见鸡蛋吗!”
男人忙起身去找来眼镜,戴上。果然,他看到,在那一嘟噜内脏中夹杂着几只黄黄的软软的小蛋……
这天晚上,杜书记来了。杜书记就着香喷喷的鸡肉炒黄瓜丁喝酒。喝的差不多的时候,他非要女人陪着喝一盅。男人过来,嗫嘘着想说什么,终于没有说,出去了。
她接过酒盅,望了望门外。男人已经走了,只有那扇不安的门还在轻轻的抖动着。她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孩子从里面屋子跑出来,吵闹着要吃肉。
杜书记睁了朦胧的醉眼,搬过孩子的脸说:“快,叫爷爷”
孩子因为想吃肉,痛快地叫了。
女人的手臂一下打在孩子的嘴巴上:“叫错了……”
她满脸鲜花。杜书记似乎没有听懂的样子,看着女人好像在问:“应该叫啥?”
她看了看门外,将嘴巴送到杜书记的耳朵边轻轻的说“叫爸爸呀……”
“胡说!小心叫他听见!”
杜书记的酒已经惊醒了一半。
------------------------ 吾如鱼虾,人间如水,无形之钓者常常有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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