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有许多花是喧嚣的,是吵闹的,是沸腾的,是张扬于世的。
有一种山百合,生长在幽静的深谷山涧,盛开与馥郁不为取悦谁,它的存在也不为人所知。
年年岁岁,花开花落,散发着只有它自己才知道的幽香。
暮春的夜渐渐闷热起来,夏踏着窃窃的脚步走近了,晚饭后人们不约而同地走出户外纳凉散步。
她静静地走在人行道上,斑驳的光影游移在身上,疏离的神情浮在脸上,是冷的,是淡的,是要拒人千里的。
繁华是身外的世界,不是她的心。
电话似要刻意扰乱她的止水,响了起来。
恍惚间打开接听,“喂,你在哪?”一个低沉的男声。
身外的喧嚣似乎忽然静了下来,只剩这声音响彻耳边。
她迟疑着,不知该如何作答。
“哦,是我。”他报了名字,“你在哪?我来接你!”
何必要说,她知道是他,一开始就知道。虽然那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但那声音在记忆的宝库中,永远不会听错。
她知道自己必须拒绝,但又抗拒不了另一个自我想要停留,不自主地说了所在的位置。
十分钟后,当他终于出现在她面前,心中轰然狂喜,不可置信的甜蜜与忧伤潮汐般席卷而来,汹涌着将她吞没。
他看着她,微笑:“上车吧,带你去兜风。”
她神情恍惚地坐上去,只是刻意地束了自己的手,不敢去扶住他。生怕一个不当的举动,会象落入水中的石子,碎了自己心中的梦。
他带着她,在空旷的路上飞驰。偶尔侧身与她说些什么,但由于风太大,那声音便散了开去。她只能贴近他侧耳倾听,可是感觉他呵气在颊边,又蓦然觉得心慌。
为了掩饰慌乱,她举目四顾:“这是哪?我从来没来过这。”环境的变化太大,她已经不熟悉自己所在的城市了。
他调侃的语气:“那你不怕我把你卖了?就这么放心我?”
心里一松,她也顽皮起来:“哈!还说不准是谁卖了谁呢!”
他说:“哦,很难说哦,你可是人生地不熟啊。”
她负气一答:“如果你不想看见我,尽可以直说,我会自动消失的,不需要你替我寻找买家!”
他一时语塞了,想说什么,又不知如何表达。似歉意,又似安慰地反手拍了拍她的膝。
车子在城市的边缘飞驰,远山黛黛,凉风袭人。暮色中,路旁的大树上开满了不知名的白花,空气中隐隐飘过郁郁的暗香。
她隐约感觉他的情绪似乎不佳,是因工作的不顺吗?
知道他为人所害离开了原单位,就职于下属的一个区域,管理一些细碎的琐事,这与他原来的工作性质相差甚远。
还是因为生活的繁忙与困惑?
也许他只是不想看见她自苦,刻意带她出来散心。
她亦是知足了,并且感激他的用心明如日月。
他递过一支烟与火机说:“帮我点支烟吧,风太大,我点不着。”
她傻傻地问:“如何点?”
“在我身后,用手遮住火点啊。”他奇怪她竟问如此弱智的问题。
可是,可是他不知道,她想问的只是:“必须要吸着点吗?”
手忙脚乱地点了半天,终告失败。不得已,只得把烟放在唇边点着。将烟递给他,看着那点星光在他的唇边明明灭灭,心如鹿撞。
原来,原来这就是肌肤相亲呵!她慌乱得有如做贼。
那年他的离开一如利刃,折了她飞翔的翼。因为孤单,因为抑郁,因为少年心事无法诉说,因为感情充满了挫败感,让她的心有如一个黑暗的秘密,不肯打开。
走过自闭而寒冷的青春,象一朵未开就匆匆谢了的花,空自悲凉。
许多年后,也只能在暗的夜空想象天的澄明与翔的快乐。
而今夜,在疾驰的速度中,在时空的转换中,她觉得自己就象一只试飞的雁,张开双翼。
呵,她终于懂了人们所说的“快乐得想要飞”,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他一一告诉她路旁闪过的建筑物的名称,她则满心欢喜听着那低沉的碎语。只觉得恍惚间又回到了年少时光,仿佛彼此正初初相逢。
不自觉地把头伏在了他的背上,想要依靠住他的喜悦与哀愁,与他如此亲近,心里只是郁郁的疼痛着。
而又明明知道,千山万水,自己是再也回不去了。那年的风,那年的月,那年的人事,都只是记忆中一幕褪了色的片段。收藏得再好,也只是岁月的标本,再也无法复活了。
他不知道,每当看见他的妻抱着那个酷似他婴儿,她总是会忍不住多看几眼。那童稚可爱的面容,那对漆黑如坠星的眸子,也总是会触动她最柔软、最深藏的母爱。
(也许,也许那本该是她的孩子,只因时空的脚步错乱,而误入他人的怀抱。)
为了这双眼睛不被忧郁的迷雾笼罩,她会自律。不放纵,不错足,在自己的世界中做永远的茧。
风驰电掣的环行半个城市之后,他低声问道:“还想去哪?”
“不,太晚了,我要回去了。就在前面的路口把我放下来吧。”
“那我送你回去吧。”
“不必了,就在这吧。”
城市如此之小,口舌如此众多,她不想因闲言、因谣言而令他的家庭烽烟四起。
今晚的邀约只当是一个梦罢,梦醒了,彼此仍需回到原有的轨迹中。生活仍是如水般流去,能远远看着,并且祝福,这就够了。
不如就在这与你握别
(是和那年相同的一处吗)
请从我矜持的笑容里
领会我的无奈 领会
年年春回时 我心中
微微疼痛的悲哀
暗夜的星空下,没有人会注意到一个独身踽行的女子,仿如走在时间的旷野,满脸只是平和的忧伤。
------------------------ 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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