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火烧云
——想起萧红
走六小时寂寞的长途,
到你头边放一束红山茶,
我等待着,长夜漫漫,
你却卧听着海涛闲话。
——戴望舒《萧红墓照片题诗录》
久久,伫立黑龙江畔,凝视西天边的火烧云。
“晚饭一过,火烧云就上来了。照得小孩子的脸是红的。把大白狗变成红色的狗了。红公鸡就变成金的了。黑母鸡变成紫檀色的了。……”小学时候背的书,如溪流一般一句一句从心底向外流淌,寂静中仿佛有朗朗的童音,回响在这黄昏的江岸。晚霞?不!比不上这简单的三个字,有色、有形,还有呼呼的风声与劈啪声:火—烧—云—
但背诵小学课文《火烧云》的我,并不大知道作者是位多才、寂寞、早逝的女作家,直到大学里,她温存的母性、善良的同情心、幽幽的感伤情调,细细的情感纹路,通过她的文字,才开始在心底印下了明晰的痕迹。于是,一直渴望着,去她的故乡看一看那条缓缓流淌的河,看一看那燃烧在西天的火烧云……
当我家先生还是男友的时候,据他所说,他出生于比哈尔滨还要东北的城市,呼兰河的支流就从他家后边流过。曾经想过,万一以后做了东北媳妇,还有机会去看看那条河。可谁又知道,就在之后的几年之间,公婆的家随着单位搬迁了若干次,先是大庆,之后又定居在遥远的黑河,我始终没有见到呼兰河。于是,在那个江对岸就是俄罗斯的口岸城市,伫立在大黑河岛上,看黑龙江水默默从脚底流过,遥望西天的云彩,渐红渐深渐变,开始想念萧红。
“紫檀色、半灰半百合色、葡萄灰、大黄梨、紫茄子……”惊奇于萧红的观察力,一切难以描绘的色彩,都被赋予如此的诱惑,活色生香地展现于眼前。附近的江堤刚刚进行了美化工程,有汉白玉的栏杆,还铺上了干净素雅的灰色地砖,有老人、情侣还有孩子走过,绿树和红花映衬着,一派平和的光景。空气里隐隐飘来烤毛蛋的香气,满天空里的火烧云又像这个,又像那个,随着时间的消逝,慢慢的就是什么也不像,什么也没有了……一时间不禁恍恍惚惚,悠然神往。
胡风说萧红的《生死场》“这是用钢戟向晴空一挥似的笔触,发着颤响,飘着光带,在女性作家里面不能不说是创见了。”
丁玲说:“我很奇怪作为一个作家的她,为什么会那样少于世故,大概女人都容易保有纯洁和幻想,或者也就同时显得有些稚嫩和软弱的原故吧。”
一刚一柔两种评价,大抵都是说得不错的吧,《呼兰河传》里,写满了她童年的寂寞,《生死场》里格外动情,仿佛她们就“同是天涯沦落人”,对她们的苦,她都一一感同身受了,流淌在作品中的不仅有深切同情的暖流,更有真诚的感情之泉。而她的那一篇篇散文、一封封书信,尤其是她给萧军的那些信,自叙的性质更是不言而喻,这里面不仅记述了自己的家乡与不少往事,记载了身在异邦的苦恼,也分明地烙着她情感的印记。
只是,唯一不大喜欢她那太能忍让的“美德”,流露在文字中的点点滴滴,蛛丝马迹,总是让人惘然若失。从手头季红真编的《萧萧落红》、丁言昭著的《萧红传》,再到《萧红文集》里的许多文字,那属于她和他的世界,她和他的人生舞台悄然远去,但,透过尘封多年的墨迹,仍能感受得到她的大而且深的寂寞与孤单,也许她的人生,就如同她的文字,清丽纤细,然而下笔大胆,又具有清俊峭拔的气质,如同一首抑郁的牧歌,清远、悠扬。
岁月永远流逝,并不能冲淡人们对萧红的怀念,而她那些个性独具的作品,至今仍具有强大的生命力和征服力。火烧云下去了,天色渐渐变黑,黑夜踏着沉稳的步子而来,而萧红并没有惧怕黑夜,她只不过是在漫漫长夜里盼望着阳光,相信能看见明朗的天。
------------------------ 以爱心,以沉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