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你一直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中年人略感意外,狭长的丹凤眼里折射出一抹复杂的光泽。
“你到底是谁?”小舞如坠五里雾中。
“呵呵,我会告诉你的。有关你的身世、你父母的身份、你那六位师兄妹的身家来历……不过不是现在。”中年人笑得很邪恶,他贪婪扫视着小舞那白嫩的脸蛋、白嫩的脖颈、白嫩的无骨柔荑以及那白到及至一尘不染的纱裙。“你们母女的相貌简直是一模一样。你跟了老夫绝地不会后悔。只希望你别跟你那不识抬举的娘一样任性!”中年人解开了小舞的白衫。小舞发出了凄惨凌凛的尖叫:“三哥,救我!”
“三哥,救我!”
“三哥,救我!”
“三哥,救我!”
“这是怎么回事,我的头好痛啊!”柳无尘紧紧抱着自己的脑袋,他感觉自己的头颅快要爆炸啦。
“谁在叫我、谁啊叫我?”他的耳边,回响着一个女子凄厉绝望的叫喊。这个声音是如此的熟悉,又感觉如此遥远。
冷若冰霜不清楚柳无尘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不得不一指点中他胸口的檀中穴。柳无尘像跟煮熟的面条,软软地瘫在地上,不住的喘息。
但被制住穴道的柳无尘还在地上惨叫,满脸的痛苦之色,豆大的汗滴从额头上汩汩而下,冷若冰霜急忙蹲下用衣袖给他拭汗。
柳无尘浑身一震。他觉得这个动作好熟悉。曾经有一个女子拿着手帕给练完功的他擦汗,动作是那样的轻巧、仔细。
“三哥,救我!”这个声音又在他耳边响起,柳无尘脸上现出了更扭曲的表情,愁眉紧皱、睁不开双眼,就连双唇都反应着他的痛苦。
“天啊,我到底该怎么办?”冷若冰霜手足无措,忽然她脑子电光火石地闪过三个字:移情蛊。难道移情蛊失效了?难道他现在在想着小舞?冷若冰霜站了起来,浑身都像被雪水淋透。她耳边回响起师父那西色斯苍老浑厚的声音:“移情蛊毒是苗家女所创的毒药。中毒者会立即对施毒者倾心,并顺从施毒者一生。但是蛊毒若被中毒者冲破解散,毒素会在他身上加倍反噬!”
“霜儿,命里有时自然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不知道什么时候,由由来到了冷若冰霜的身边。她怜惜地将委顿在地的冷若冰霜拥在她那温软的怀里:“不要再走你爹的弯路,听姑姑的话,放了他吧。”
冷若冰霜哭了起来:“姑姑,我该怎么办?”
“你放开她!”柳无尘狂吼出声。他虽然看不清眼前幻觉里女子模糊的容颜,但是他看到中年人伸出两指沿着女子苍白的脸蛋缓缓滑下她的颈项、锁骨时,他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我要杀了你这个禽兽!”同时昏厥了过去……
冷若冰霜和由由见状急忙奔了过去。
“她怎么样?”由由担忧地问着正给柳无尘切脉的冷若冰霜。
冷若冰霜皱眉闭目,按着柳无尘的尺寸关三处片刻,猛一睁眼,目光中透过一丝隐痛。挥手连点柳无尘胸腹十八处要穴。一气呵成,快如疾风。她喘了口气道:“现下毒素全靠着封穴凝聚在丹田之处,一旦解开穴道,毒气运走全身经脉,宛如洪水溃堤。我明天必须前往云南,去求我师父相助。姑姑,柳公子和帮内事物就先拜托你来照顾啦。”
“就你一个人去吗?要不要带几个帮手?”由由问道。
“不用了。不过我此行。还得带上他!”冷若冰霜手指窗外被紧紧缚在柱子上的一支笔。月光下,他的眼中满是仇恨和愤懑。
次日清晨,冷若冰霜和一支笔便乘上两匹千里良驹,日夜连程,匆匆南下。一路上,两人都不搭一言,甚至连眼光都不往对方身上落一下。冷若冰霜心里十分清楚,一支笔挺恨她的。一支笔也明白冷若冰霜带他一同南下的用意。说的好听的是携手合作为救三师哥。说的难听点她是怕自己一走,柳无尘会被他给带走。可好歹得到了一个机会。一个可以杀掉她以报大仇的机会……一支笔回想起幼时师伯带着幼小的五妹前来天山,托付师父抚养时,曾叹息道:“这又是一个孤儿,和支支师侄一样,父母都是遭奸人毒害,真真命苦!”自己当时只有四岁,已经察觉师伯和师父都知道自己的身世。后来用了千方百计,或撒娇或耍赖或哭求都不能从师父嘴里得到半丝消息。只好趁师父外出之时,潜入她的静室,搜寻翻找,终于让他摸出了一个木匣。里边是一件京绸质地的婴儿襁褓,上面用红色丝线绣着“支儿百日,京城徐家”八个字。还夹着一方白绢,里边是三枚又长有细的银针,打造得甚为精致,上面还缕刻着独特的蛇形花纹。等到师父回来,他手捧襁褓和银针,长跪不起,硬要天山圣女告知他的身世。圣女无奈,只得透露一二:说他乃是京城第一古董商人徐博达之子。十三年前,徐家在蒙古境内购买珠宝回京时,在半路上被匪人劫杀。偶下天山的圣女无意发现时,徐门三十余口的性命皆被荼毒。只有一岁左右的一支笔还在死去的娘怀里大声啼哭。激起圣女母爱,不忍其活活饿死,便带回天山。
转眼十年过去,一支笔已经二十四岁了。他外表整天嘻嘻哈哈、随心所欲。其实内心深处一直没有忘记身负血海深仇。每下天山,都要打听何门何派会使银针暗器。从武当派的芙蓉金针到峨嵋派的穿肠银针到西门镖局的琉璃银针。都与他印象里的银针模样截然不同。
那奇特的蛇形花纹,带着异域情调。会是哪个门派的暗器呢?他一直苦思不出。
直到那日,他见到冷若冰霜射出的银针,有了答案。
“家仇不共代天!我徐家三十余口的血债,必须要由你这个杀父仇人之女来承担!”一支笔恨意满胸地瞪着骑在前面冷若冰霜的背影,无声自语。
不过三日,冷支二人已入云南苗疆。 冷若冰霜十岁时便被父亲亓官送入五毒教拜教主那西色斯为师。即使一路上地势险峻、恶水穷山,但轻轻松松就到了五毒教卸任教主那西色斯的居处。
苗岭蔓草丛生、气候潮湿、翠竹樟树漫山遍野。苗民也多就地取才,搭盖竹屋居住。二人来到那西的竹居前,便下了马。冷若冰霜从怀里取出两片看起来像薄荷一样的草叶,递给一支笔,要他像自己一样填在舌下。一支笔不知原因,到了虽然还离竹屋有三丈距离,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清香药气。当下不敢大意,急忙填在舌下。
冷若冰霜朗声道:“徒儿前来拜望师父。”说完,便拉起一支笔的左手,上前入室。一支笔蓦然被她手一碰,心里泛起一层厌恶,正要将她手甩开。听见冷若冰霜如同蚊蝇的声音:“我师父室内都是毒物,你必须要和我挨在一起!”一支笔恍然大悟。
二人进了竹屋,一支笔仔细打量屋里的摆设,发现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是有竹子编成的,这竹舍一共是连起来的三间,间间相通。他们所在的中间布置得像是客厅。但陈设得十分简陋和单调。只有一张破旧古朴的竹桌,几把竹椅环绕在四周。桌上有一只陶瓶,里边乱七八糟插着几茎芦苇。通往内市的房棱上挂着一只鸟笼,里边是只看起来半死不活的老鸹。除此之外,遍无他物。
一支笔在这间阴暗的竹屋里感到浑身发麻。他皱眉问:“到底你师父在不在?”
冷若冰霜又道:“师父,徒弟不孝,终日忙于教务,久未来看望师父,实在罪该万死。”
“哈哈哈哈”一声豪放的大笑不知道从哪里传来:“霜儿,为师早听说了你接任帮主的喜讯,也听闻了你如今将神月帮打理得名震江湖。亓官老弟九泉之下,知道你如此能干,也可含笑啦!”房间里,依然只有冷若冰霜和一支笔两个人,但是,这个声音却近在他二人咫尺。似乎是从东边传来;又似乎是从西边传来;好像人在左边,又好像人在右边。一支笔浑身发毛,心想难道这个传说中的五毒教主是个鬼魂?
冷若冰霜道:“师父,徒弟学艺不精,实在有愧恩师的调教。这次,就是前来向师父求教如何解移情蛊毒之法。”
“呵呵。移情蛊毒乃是苗疆第一蛊毒,可以说是百发百中,霜儿居然会失手?”
一个黑色身影如闪电、如电光、如火花从空中翻滚入内。姿势奇异到了极点。一支笔只觉眼前一黑,似乎有沙子钻进眼里,急忙拭袖揉了揉。
等他再睁开眼时,登时惊得张大了嘴巴。
厅内的首座上,不知何时冒出一个黑衣人来。而且这个黑衣人面目诡异到了极点。他那四方脸上也无疤痕疱疹,五官也非歪斜异常。但那眼、那鼻、那耳、那嘴、那眉毛、那额头……就好像是别人的五官组合在他的脸上时错了点位置,看起来别扭不说,还充满了邪气。他身上的那件黑袍看不出是什么质地,闪着星星点点的荧光。他胸前还挂着一个十分怪异的环形银饰,似乎是毒蛇图案。蛇头上嵌着一枚祖母绿宝石,发出诡异的绿光。
一支笔看了一眼,便不想再看,心道:“这世上原来还有这么丑的人!”
这个念头刚刚产生,黑衣人察觉似的,秃眉一挑,也不见他举手的动作,就让一支笔身子“唿”地腾空过去。幸亏一支笔的左手被冷若冰霜攥着,两人一同飞向黑衣人,重重摔在清凉湿滑的石板地面上。一支笔定睛一看,吓得差点晕过去。只见一条长蛇缠绕着自己的脖子,蛇头高高昂起,“丝丝”吐着红红的蛇信子,直对他的喉头。这条蛇的蛇尾却被黑衣人轻轻用左手的食中二指夹着。看来,只要那怪人一发力,这只被训练精熟的毒蛇就会把自己给……
冷若冰霜一看这蛇身上的黑白花纹,便知道这是剧毒的银环蛇。她急忙求情:“师父,不要啊!”
“小子,你好大胆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肚子里转的什么念头?你是不是觉得老夫相貌丑陋,十分好笑。你现在再给我笑一下!”那西色斯嘴角一歪,扯出个令人看了只觉眼角发酸的古怪笑容。
“师父……”冷若冰霜又叫道。
那西色斯一挥右掌,阻住冷若冰霜的后半句话,他“嘿嘿”笑着,对一支笔品头论足:“这小子生得连点男人味道都没有。唯一的优点就是皮肉干净和皮色白皙。只配给我的蛇当饲料。”
一支笔本已闭目待死,一听这话气得肺都快炸了。他自认相貌俊雅、倜傥风流。结果在那西这个丑老八怪嘴里却变得一文不值,他睁开眼,怒视那西那实在对不起观众的脸,灵机一动。恢复了镇静:“那西教主说的对,小子的确相貌平平无奇,单薄阴柔。一直以来,以此为平生最大憾事。只是教主方才误会了。小子心中从来没有产生对教主不敬的念头,一直以来,得悉五毒教主神功盖世、威震武林。深为仰慕。方才得见尊容,真真是出人意料。自古凡大英雄者,定生的仪容不俗。想那刘玄德,若非双耳过肩、两手过膝,焉能成为一国之君;孔子蟹相、伏羲女娲人首蛇身,都是天生异相,然,成就大业、流芳后世谁能否认?小子虽然才疏学浅,但一观教主体貌魁梧,身长九尺,美须豪眉,望之甚伟。方才只有崇敬畏惧之意,岂有轻视之意?”
所谓“千穿万穿、马匹不穿”。那西色斯自知相貌生得丑陋异常,深以为恨。但凡见到身边人对其面容有失色之态,便出手夺其性命。幸亏一支笔那小子天生喜欢咬文嚼字、博览群书。脑子又活,知道自己如果非要把“貌若潘安、俊雅清秀”的字眼贴到那西身上,只有死得更快一点。这几句搬出刘备、孔子、伏羲女娲的上乘马屁一拍,只爽得那西色斯眉开眼笑
。
那西放过了一支笔,询问二人来意。方知柳无尘自破移情蛊毒之事,啧啧称奇。冷若冰霜泪如雨下,恳求那西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救他一命,否则实在无心苟活于世,令那西捶腿长叹:“医术记载:移情蛊毒无药可解。柳小子这个现象五百年也难出一次。现在除非以毒攻毒,利用药物先将他的毒性压制下去,半年之内不会发作。回头容我仔细研究,再看有无解救之法。”
“那要用什么药物呢?”
“毒蝎子的毒卵、银环蛇的毒液、苗族金蚕的毒身加罂粟花的种子和曼佗罗花的花粉还有狼毒草的根苗。然后用黑寡妇蜘蛛做药引,加十碗水用檀香木慢熬十二个时辰,直到成一碗漆黑稠浓的毒浆。现在我室内几样毒物都有,只少了黑寡妇蜘蛛。霜儿,你若要救地下小子,必须要亲自到苗疆野岭去捉……你、你敢吗?”那西色斯意味深长地注视着她。
“我敢!”冷若冰霜知道苗疆野岭乃是毒虫出没、危险万分的境地。现在她什么也不顾了。急忙赶向该地,一支笔也紧跟其后。
野岭其实也就是一茂密的原始森林。只不过,这里的树木都是参天大树,冷支二人虽然进去的时候还是中午午时,但一身临其境就感觉已到傍晚。他二人在林里小心谨慎地穿行、寻觅。
这林子里,低头满眼苔藓,密不透风。且又潮湿闷热,到处湿滑。光线暗淡,虫蛇出没。正是毒虫毒兽毒草毒树毒物滋生繁殖的绝佳场所。一支笔对于冷若冰霜刚才的求情,心里产生了一股烦乱和急躁。他应该对她恨之入骨才是,可是他有点恨不起来了。
冷若冰霜忽然转头瞪着一支笔。一支笔正欲询问。看到冷若冰霜眼中闪过一抹惊恐之色,一掌飞来,又快又急,把一支笔的左脸煽得高高肿起,留下五个清晰的红指印。一支笔呆了片刻,勃然大怒,正要把左手挣脱,看到冷若冰霜掌心里有一只被压扁了的大蚊子,遍体绯红,个头比常见的足足大了十倍。“这是毒蚊,咬你一口你就没命啦。细心点!”冷若冰霜甩掉死蚊,说。一支笔喉头泛上了一层又酸又辣又苦的液体。
“看那里!”冷若冰霜手指前方一棵樟树。一支笔仔细打量,那棵树三人合抱粗细,荫盖有一里方圆,鳞状树皮纵横交错,一只硕大的黑色蜘蛛正趴伏在树干上。
“那就是黑寡妇?”一支笔问。
“不错!”冷若冰霜兴奋的两眼发光。她正欲举足前进,又想起了什么,回头正色道:“这黑寡妇蜘蛛剧毒无比,无论任何人被它咬中,片刻间就会被它的毒液麻痹休克。三柱香时间内,患者便会毒发身亡。你是外地人,对这里不熟悉,还是在一边呆着比较安全。”说完,她放开了攥一支笔的右手。
一支笔关切的问:“那你要被它咬到怎么办?”
冷若冰霜说:“我自幼在这里长大,怎么可能会轻易被它咬到。”她转身,信心十足地踏步前去。
“那如果被咬到呢?”一支笔在背后喊道。
“如果被它咬到了,我就把毒给吸出来。黑寡妇之毒侵入血液才会招人死亡。喝到肚里并无问题。”冷若冰霜从怀里掏出一个竹筒,轻轻靠近樟树。
一支笔大气也不敢出,瞪着冷若冰霜一手将竹筒对准黑寡妇的方位,靠在树上。一手用根银针轻轻在黑寡妇身上一拨,那蜘蛛“啪”地掉进竹筒里。
冷若冰霜将筒盖合紧,转过身,得意地对着一支笔笑到:“怎么样,长见识了吧。”话音末落,她眉头一紧,眼中扫过一抹疼痛之色,跌倒在地。
一支笔见状大惊,上前扶起她。只见冷若冰霜背上趴伏着一直乌黑硕大的毒蜘蛛,正是黑寡妇。一支笔急忙检起一截树枝,将其抖落,然后一脚踏死。
就这功夫,冷若冰霜伤口已由剧痛转向麻痒。毒素已潮水般四向扩散,所到之处,经穴立时闭阻。
“喂,你怎没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昏了。”一支笔看着冷若冰霜昏迷的脸上苍白冰冷,额头还泛上淡淡的黑色。知道她所言非虚,这蜘蛛毒性实在是猛烈要命。
要不要救她?一支笔长眉纠结,盯着怀里没见进气只剩倒气的冷若冰霜,将她身子翻转过来,将她背部外衣撕开条缝,看到肌肤上一个香头大小的伤口。伤口已经渗血,血是黑色的。
要救她就要把毒血给吸出来。但男女授受不亲,此举……一支笔犹豫不决,又把冷若冰霜再翻过来,她的嘴唇已白中见黑,脸上也罩上了浓浓的黑色。鼻息似已消失,看来转眼就要香消玉殒。
“没时间了。大丈夫顶天立地,救人要紧,何必计较他人的闲言碎语。何况孔子曰:‘嫂溺,叔援之以手。’”一支笔主意拿定。又把冷若冰霜给翻了个身,一次次吸出那黑浊的毒血,直到她伤口里流出的血液鲜红正常,才住嘴。
------------------------ 昨夜,我看见自己的灵魂披了一件寒裳,拂着冰、踏着霜,迎着冷冷的月光,去寻找冰山下的岩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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