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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杨林-特区豆花村版主:  借借  纳兰亓儿 [登录] [注册] [发表新文章]  

作者: 霜刃飞仙 收藏:0 回复:2 点击:4292 发表时间: 2005.07.20 03:23:42

燕 麦 酒


  燕 麦 酒
  
  序
  
  
  羊肚肚的个手巾哟……
   三道道的个蓝!
  咱们见个面面容易,
  哎呀拉话话难……
  ————摘自民歌《信天游》
  
  一天,一个网上的朋友问我:“你听过信天游吗?”我沉默了一会,告诉她我听过!她又兴致勃勃的问我对这首歌知道多少?我沉默了一会,告诉她,我知道的不多!
  不久,她那篇与这支歌有关的贴子发表了,而且还链接上了一首据说是民歌大王唱的信天游!很华丽的配器,还有个女歌手的对唱,很符合现代流行的小资口味!但是,我怎么也听不出那曾经有过的感觉,就像喝一杯掺和了太多的糖和牛奶的咖啡,只能感觉到一种变异的味道!
  也许这种歌本来就不属于感情太过多变的现代都市,只有孤零零置身于那千山万壑、古老苍凉的黄土高原之上,不要任何的乐器的装饰,只用那粗犷的或者是嘶哑的喉咙去唱去喊去诉说,你才能真正体会到她所演绎的太多的无奈与悲凉……
  是的,我知道这首歌,虽然知道的不多,
  是的,我唱过这首歌,虽然只唱过两段,却已让我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1)
  
  
  青线线的那个蓝线线……
  蓝格英英的彩,
  生下一个兰花花,
  实实的爱死个人……
  ————摘自民歌《兰花花》
  
  秋日午后的阳光是最让人惬意的,然而我就正是在这惬意的时候,被爷爷从一伙撅着屁股在土墙下打泥球的顽童堆里扯着耳朵拉了出来!然而不久,我就欣欣然和他相跟上一起走了,因为他扯着我进了旁边的供销社,从他怀里掏出一个旧的发灰的手绢包,抖抖索索的数出五毛钱买了一盒绵羊饼干!
  当然这绝不是给我买的,但是我知道老汉一定是要去走亲戚了,在那个困难的年代,这已经是一份重礼了。更重要的是,以我小脑袋中的经验,被拜访的人家往往拿不出什么来招待客人,十有八九是打开客人代来的礼品,那么我多少会分个三五块吧!那种绵羊饼干一包据说有一百块,我要有个三五快足够我在小伙伴中炫耀个半拉月的!
  爷爷身材很高大,虽然已经有些驼背了,但是我还是得紧走慢跑才跟得上,看着绿白相间的盒子提在他倒背的手里,在他屁股上的补丁上左摇右晃,望着他脸上泛着的满面笑意,我随口问:
  “爷,咱走谁家去?”
  “给你说媳妇去!”
  “噢!”
  我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对于一个六岁的乡村顽童,媳妇远远没有饼干更有吸引力!
  走到后庄,来到了一户长着一棵大杏树的农家小院,我知道这是“捉家”。(上学后我才知道这家其实姓卓,全庄就这一个外姓,我们小孩子不识得就一直叫“捉家”)怎样进的院,怎样拉的话,我是统统不记得了,我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饼干上,就像只小狗盯住骨头。并且,不断的设想我可能得到的块数,然而,突然发生的一件事让我勃然大怒,那“捉家”的婶婶一边说着什么闲话一边把饼干收进了一张老式破桌子的抽屉里。我立刻明白,希望可悲的破灭了,“捉家”一家人立刻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可恨的人,但是我不敢走,爷爷看来是和万恶的“捉家”人达成了某种协议,正亲亲热热的对着火交换着抽老旱烟,我尝过那烟袋头的味道,那绝对是镇压反抗的终极武器。我只好压住性子坐着,低头用恶狠狠的眼瞪着地下。
  一会儿,那“捉家”的婶婶端着两碗什么走进了窑里,笑眯眯的对爷爷说:“他四爷,莫的啥东西,年前娘家给捎了半升燕麦,做了点子燕麦酒,你喝点!”爷爷笑吟吟的接过了碗,那婶子又来拉我,
  “明明,来!”我被扯到了院子里,在秋日和暖的阳光下,小院里一个大方凳边放了两个小方凳,我被扯到了,一张小凳上。
  “琴,端这来!”
  “哎!”一个小姑娘端着两个热气腾腾的碗来到了面前,碗放在了我面前的方凳上,是一碗我从没见过的清汤似的东西。这丝毫引不起我的兴趣,我低着头一声不吭。
  “琴,你坐这连明明喝去。”
  “妈,你喝!”
  “乖,我娃喝!”婶婶走了。
  我抬头看了看对面的黄毛丫头。她叫“琴”。我们这里的男孩多叫两个字的名,要么是重叠字,如明明,军军之类,更多的是一个字后面加个娃,如宝娃、禄娃、富娃等等。而女孩儿往往只有一个字“琴”“凤”“能”不过叫的时候有一个类似“en”的尾音!叫出来的音是“琴嗯”“凤嗯”“能嗯”。
  我面前的这个就叫“琴嗯”,我只知道她比我还大一岁,属羊。
  “你喝撒,甜着呢!”这小姑娘笑吟吟的劝我。
  我也早闻到了那热气中的丝丝甜味,不过饼干的气还没有消完!小姑娘又把碗往我面前推了推。
  “喝撒,凉了就不甜了!”。
  我终于低下头,试着尝了一口,热腾腾的燕麦酒还有些烫,但一股清甜也随之溢满我的口腔,我一口一口不停的喝起来,一股暖洋洋的感觉弥漫到全身,小脸也红通通的,唏溜唏溜的眨眼那一碗,也许应该说是大半碗燕麦酒连同有限的一点燕麦粒也全被我吃完了,我一边舔着嘴角的几颗麦粒一边把碗放在方凳上。
  这时我从发现小姑娘一直笑吟吟的看着我!她面前的燕麦酒一点没动还冒着袅袅的热气。她笑着看了看我,又扭头看了一下窑门,忽然迅速的一只手拿过我的空碗,另一只手把她面前的碗推到我面前,我看了看她,摇了摇头,她还是笑吟吟的看着我,伸过头来,悄悄的和我说:
  “你喝,好喝哩!”
  我一边喝,一边透过热腾腾的白色雾气冲她傻乎乎的笑,她就那样一直笑吟吟看着我喝,透过这温暖而清甜的雾气我忽然发现她有一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而在原来我觉得她和那一群穿着旧的看不出花色的衣服,扎着两根或长或短的营养不良的黄色乱头发小辫,满脸黄土灰的小毛丫头没什么两样……
  
  (2)
  红丹丹的阳婆满山山照,
  
  手提上竹篮篮抿嘴嘴笑,
  
  相跟上哥哥去打樱桃……
  
  ————摘自民歌《打樱桃》
  
  订了亲就会开始相互走动,娃娃亲也不例外。当然远没有正式的做了亲家的那样郑重,倒是显得随意的多,仿佛邻居间串门。
  三天后的一个晌午,我正在院里用一把破镰刀削着一根柳木棍,打算做成一杆红缨枪,以夺回我在本庄顽童中的霸主王座!琴推开院门走了进来,燕麦酒的香甜远没有今天回想起来这样深刻,有时我常常觉得很多事仿佛是芬芳的烈酒只有经过了漫长岁月的酝酿才让人回味深长,而当时当事却不一定让人有太多的感觉!记得我当时只是漠然的看了她一眼,又低头开始了自己的工程!一会儿,一个清瘦的身影被阳光投射到地面上,我知道是她过来了,我抬头看了她一眼,还是乱蓬蓬的黄毛丫头,一双黑亮亮的眼睛,她看着有点傻气的笑了说:
  “我给四爷送酸菜哩!”
  我仿佛没有听见,低头依旧不停的笨拙的削着木棍,见我不理她,她就蹲在我旁边傻乎乎的笑着看。手中的破镰刀并不听我这个六岁孩子的话,红缨枪并不比烧火棍好看,偏偏她不不识趣的问:
  “明明,你做啥哩?”我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
  “明明,你看这是啥哩?”我抬头一看,她的小手掌里正托着四块方方正正的有齿状边缘饼干,酥黄的颜色,浓浓的油香……
  “给你的哩!”她见我愣愣的没动,又道:
  “昨儿个我舅来了!我给你留的哩!”红红的沾满黄土的小手再一次的送到我面前。
  
  
  那天我的王座争霸获得了决对性胜利,可与古今中外战史上任何一次伟大战役媲美,后来长大了读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话,真的感觉有一种切身体会的领悟!那天在打麦场的土墙头,宝娃挥着他的木片刀,后边缀着的红带子已经脏的发黑了,那一伙跟屁虫们围在他周围,看见我拖着我的“红缨枪”过来,宝娃得意的喊:
  “明明,你咋把四奶奶的拨火棍拿来了?”
  “噢!……”跟屁虫们一阵起哄!
  我以最懒散的样子斜斜地靠在对面的土墙上,轻轻地摸出块饼干,用两个手指尖掰下豆大的一块,放在嘴里,响响地嚼着……
  五分钟后,对面的土墙上已经没有一个人了,宝娃已经成了绵羊饼干最忠诚的信徒,在用破棉袄袖子揩了一下鼻涕后,他用最诚恳的声音肯定了这是最好吃的饼干。当然,他品尝到了豆大的一粒。“决定战争的往往是经济!”我很早就明白了这条关于战争的格言!
  
  从此,琴好像成了我的跟屁虫,“捉”家虽然还是外姓,但琴却是本家门里的媳妇了,所以和她玩得到了大人们的认可!奇怪的是她总喜欢找我!常常在和一群女孩儿摘完猪草或者拾完柴禾路过村口时到玩的正欢的男孩子堆里来找我!虽然在我没有了饼干后,时时叛变的宝娃一伙常会在她来时齐声喊:
  “明明……媳妇!”
  “明明……媳妇!”
  我那时年龄还小,是个混混沌沌的傻小子。何况这个“媳妇”确实很好,总会悄悄带给我点什么,几只野果、半截熟玉米、或者一张压得平平整整的烟盒纸……总是她在暮色降临时哄着我一起回村,送我到家后才回自己家去!也许,她记住了那天与我同喝燕麦酒,也许她记住了她是我的媳妇,照顾我是她的责任。我永远不知道那个天真的小女孩儿的心思到底是什么……
  童年的时光是很快乐的,也是很易逝的,一起入学,同班同桌,上学放学,写字画画,常常看到她背着她的和我的两个书包,在前面喊,我边打哈欠边扣纽扣儿在后面跟的场景。忘记吃早饭而吃掉她的玉米面饼更是惯例!没有人敢欺负我,包括比我大的孩子,因为我有一个很凶的“媳妇”,谁要敢惹我,她会用牙咬……
  有的时候懂事并不一定是好事,不知何时起我越来越不愿意她再来找我。那天黄昏,她又来了,在伙伴们的挤眉弄眼中,我不知怎么回事忽然对她恶语相向,狠狠的让她滚开,她愣了,呆呆看着我,我跑到麦场另一边,她还呆呆站着!我随手拾起一块土坷垃向她甩去,只能说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正打在她额头,她“啊”的叫了一声,手捂住了渗血的额头,一只手绢包掉在地上,哭着跑了……
  一见闯了祸,大家一哄而散,只有我心里发虚,我从没见过她哭,慌慌的不知怎么办,下意识的捡拾起她丢下的手绢包,里面的金黄色的玉米面饼还温热!我悄悄走向她家,到了她家院子后就听见里边的对话:
  “是明明打的,我眼见地!”这是她邻居家的小孩子在说。
  “不是,是我自己绊的!”她抽泣着说,透过门缝,我看见她妈妈正用草艾烧灰给她敷!松了一口气,轻轻把手绢包放在门口,我回家了,一点点愧疚很快让睡意驱散,我睡着了!
  从那天起,她好像一下变成了个女孩子,再也没来找过我玩,很文文静静,远远见了我就低头躲开了,我也渐渐的忘记了那件事,甚至忘记了她是我的“媳妇”!
  
  一年后的一天,我相跟上一大伙半大孩子去苹果园捡洋芋,说是捡其实也是偷,果园里套种着洋芋,大人们刨的时候,常常有意拉下许多,浅浅的埋地土里,甚至埋上一大堆悄悄做好标记,过几天刨完了就放人进去扯猪草,大家就悄悄刨出来藏在猪草下弄回家,这种事是孩子的重要任务,在那个困难年代,一篮洋芋也许就是一家几天的主食,干部也常是眼睁眼闭,有的自己也参与其中,那几天,苹果园就像过节一样热闹!有人一天要去打四五趟猪草!
  那天,我们正捡得高兴,忽然风云突变,说是新上的队长带民兵把园门把住,一个一个查,谁偷洋芋就批斗,一伙半大小子,个子大的从园后的土墙缺口处翻出跑了,个子小的扔下洋芋作鸟兽散,我舍不得扔下洋芋又翻不过土墙,听得呼喊声近,急得乱转,忽然琴不知怎么钻了出来,直奔土墙下,蹲下身急急对我说:
  “快!踩我上去!”
  我顾不上多想,踩着她瘦弱的肩攀上了墙头,骑在墙头接过她递上来的篮子,刚要拉她,她喊:
  “快下去,人来咧!”
  我刚跳下墙,就听里边喊“这有”紧接着一阵扭打声,我不敢停留,跑开了。
  我等在她回家必经的路上,许久她才过来,头发散乱,脸上有红印,手里紧紧的捏着空空的筐,我冲出去,看着她,猛地扯过她的筐,把我筐中的洋芋都倒进去,她急急推回,说:
  “不要,不要!”
  我狠狠地对她喝了一声:
  “拿上!?”
  她不吱声了,眼泪一下涌出来,看着她的眼泪我不由得心里慌慌的,急急跑回了家。
  没过多久,在外工作的父母来信要我去,我就匆匆离开了家乡,一去就是十年!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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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刃寒如雪,
天外一飞仙。
拂衣轻风过,
扫尽不平烟!

原创[文.爱的传说]    收   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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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人: 海蓝宝石 Re:燕 回复时间: 2005.07.20 16:24

    呵呵~~继续加油写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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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人: 雁字云笺 Re:燕 回复时间: 2005.07.21 01:18

    等你慢慢把这酒酿好......我来喝你的喜酒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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