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子 |
艳子是梨树人,刚认识她的时候她才十六岁,清瘦,小眼睛,象个不懂事的孩子。
她在印刷厂工作,负责一台老式的剪切机,这家印刷厂在我们的隔壁,与我们共同一间食堂。每次在食堂吃晚饭的时候,都能看到她,也许她是这幢大厦里最小的员工吧,因此,无论是哪个单位的,大家都把她当小妹妹看,她还没有完全的摆脱孩子的稚气,别的工人干了一天,到晚饭时,已没有了力气去说笑,而她却象个小燕子般地穿梭在大人的周围,唧唧喳喳的,充满了活力。
她家很穷,她爹在给村里的石器厂干活时砸折了腰,丧失了劳动力,她上面还有一个不争气的哥哥,因为打架被判了六年,为了维持生计,母亲狠下心来让她出来打工。赚一些微薄的收入来贴补家用。
她向我们说这些的时候脸上看不出一丝的愁容,也许她还小吧,或是她已麻木了,反正她说家里事的时候,好象是在说别人家的事情。
她始终吃食堂最便宜的饭,而且晚上吃得很少,要留下一半做为第二天的早餐。她始终穿着印刷厂配发的工作服,就算休息天也是如此,在她的身上,你找不到任何一件价值超过二十块钱的东西,就连那块走走停停的电子表,也是他爹戴过的。
因为这块破表,艳子迟到过,印刷厂的老周毫不留情地罚了她二十块钱,她一边哭一边干活,呜呜噎噎的,烦的老周披头盖脸地嘲她吼道:“别哭了,哭的我脑袋都大了,我不罚你了。”她才破涕为笑。
那时正好夏新公司有一批礼品表从我手经过,我留了一块,送给了艳子,她高兴地接过表,眼睛近乎贪婪地看着表盘上的指针,爱不释手地抚弄,连谢谢都忘了说。
老周说这孩子干活倒挺灵性的,剪板机的工作很单调,也只有她才能在剪板机跟前坐得住,她一坐就是一整天,除了上厕所,除吃午饭。
可能正是因为有了这块表的关系吧,艳子每次见到我都会跟我打招呼,二哥长二哥短的,看着她盘子里的咸菜,有时候会不忍心,多打一份子饭请她吃,她很懂事,开始时,她接受了我的“施舍”,后来,她对我说:“二哥,我自己赚钱了,你别再给我打饭了,其实,咸菜也挺好吃的。”
“……其实,咸菜也挺好吃的。”这句话始终在我耳边回响,经年不忘。
后来听老周说艳子出事了,她为了赶一批活,小手指被剪板机扎没了,连同我送的那块表,也扎坏了。老周掏钱给她治病,又给了她一笔损失费,她回家养伤去了。
至此,就再也没见过艳子。
……
昨天,三哥回来了,几个兄弟例行聚在一起吃饭,余兴未消,找了家K房,开始唱歌,大哥照例要安排几个妹妹陪着兄弟们唱歌,大哥知道我的脾气,没有给我安排。
不一会儿,一帮妹妹站到了门口,供兄弟们挑选,隅然抬头,看到了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那张面孔也看到了我,我们一惊,觉得这张面孔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她扭过脸去,表情淡陌地看着门外。
我指了指那张熟悉的面孔对大哥说,我也来一个。这句话引来了兄弟们的哄笑,他们起身,把那张熟悉的面孔拉到我的身边,半开玩笑的说道:“老五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回呀,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兄弟们包了。”
我笑了笑,没有反驳。
她坐在我身边,有些不自在,双手放在膝前,不住地搓着。
“我好象在哪见过你。”我问她,这句话被坐在一边的老六听到了:“靠,太老土了吧,这招过时了。”
我回过头去对老六说:“滚。”老六不再插嘴。
“是吗?可能,可能我这张脸比较大众化吧,或者您见过的人多,难免有一两个似曾相识的。”
她终于回过头来正视我,她没有化妆,头发也没象别的妹妹们那样染成五颜六色的,穿着一件很保守的衣服,手始终放在膝前,紧握在一起。
“那我看看你的手吧。”我伸过手去,准备抓她的手,她把手躲开,笑道:“手有什么可看的。”
我怔怔地缩回了手,冷冷地说道:“好吧,我想我知道你是谁了,你也知道我是谁了,我们可以当互不相识,你坐你的台,我唱我的歌。”
看到我生气了,她这才怯怯地说道:“二哥,是我,我是艳子。”
我笑了,再一次认真地打量着她:“乖乖,真成大孩子了,我要是不激你,我还真不敢认了,就连说话都比以前沉稳多了。”
坐在我身边的,确实是当年的艳子,她拿着老周给她的钱回了家,但那些钱对债台高筑的家来说只是杯水车薪,她养好了伤,跟着一个同村的姐姐又回到了沈阳,那个姐姐在沈阳闯荡了两三年,手里小有积蓄,她劝艳子也做一行,因为这行来钱快,就算是心理承受不了,也可以先卖笑不卖身,等到想通了,再干别的。艳子算了算,坐一个月的台,要比在工厂打一年工还赚得多,如果这样,家里的债不出一年就能还上,这要是在工厂,也许干上十年也赚不回来,她被这巨大的反差打动了,想想躺在床上的父亲,想想一身病的母亲,又想想还没讨到老婆就进了班房的哥哥,她咬了咬牙,跟着那个姐姐,走进了灯红酒绿的夜生活。
她给我讲了很久,还是象当年她讲自己家事情一样的面无表情,好象是在讲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故事一样,说完,她还冲我做了一个鬼脸。
“做这行多久了。”
“快一年了。”
“有没有遇到过麻烦?”
“有呀,上个月还被抓过一回,交了钱,就没事了。”
“客人们呢?有没有麻烦的?”
她笑了笑:“还好了,没遇到过什么大麻烦,这边的客人们都很礼貌,偶尔有一两个难缠的客人,最多占点小便宜也就没事了,我很懂事的,老板也很罩着我们,”她停了停,又说道:“再说,我不是出台的。”
我没再问什么,几个兄弟开始拼酒,我不能输。
大家要散的时候已是夜里十一点多了,照例大哥付帐,我从口袋里拿出几张票子,塞进艳子的手里,艳子急忙把钱还给我,我又塞了回去,艳子拿着钱对我说:“二哥,小费大哥付过了,我不能再要你的钱,我自己赚钱了……”
我尊重她的意见,收回了钱。
临走时,我递给了艳子一张名片,告诉她有事可以找我,她接过了名片,很小心地揣好,然后很职业化地送我们出门。我想,她不会找我的,不管发生任何事情。
头还是有些晕,可能是摄入了过多的酒精的缘故吧,二哥依然沉稳地开着车,目不斜视。
“操他M的,这是什么世道,良家妇女都逼得坐台了。”我猛击了一下额头,闭着眼睛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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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人: |
闲云孤鹤 |
Re:艳子 |
回复时间: |
2005.07.23 19:5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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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他妈的,这是什么世道,我的珍儿至今还没有下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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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人: |
爱到荼靡 |
Re:艳子 |
回复时间: |
2005.08.04 19: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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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事艰难 开始理解这些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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