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天已经亮了。头隐隐地作痛,是昨夜的酒喝多了。勉强地起来,在宿舍窗台上趴着,让风吹了许久,才觉得清醒了些。这才猛然想起,今天是离校的最后一天了。
“干吗呢?”上铺的健健问。
“看美女呢!以后没得看了!”我随口回答。
其实,我也不知自己在看什么,其他年级的学生都在考试,窗外的路上几乎没人。风吹过时,只有法国梧桐微微晃动的枝条。现在正是它们最茂盛的季节,满树逼人的绿色。每片叶子的颜色都鲜嫩着,连叶柄都似乎饱泡着汁水。
到了秋天,再嫩绿的叶子也会泛黄的,都会随风脱枝而去的,我想。
突然有种冲动,希望现在就是深秋。一夜的寒雨,就会有满地的落叶,被雨水浸得饱涨。我直怀念那种踩上去软软的感觉。
远处,操场上传来新生军训的呼号声和教官的口令声,听来很熟悉的,仿佛昨天我还穿这军装和他们站在一起。
“喂,我们当年军训啥样子的,还记得吗?”我忍不住回头问健健。
“还不是和他们一样!”健健懒洋洋地回答。
在口号中,一排排的队伍走过,一片片的鲜绿色。
吃过午饭后,我和健健去食堂门口卖旧物。都是我们整理寝室后不打算带走的东西,足有一大纸箱子。是我们清理了一整天的产物。
中午时分,食堂门口陆续有人走过。在我俩“祖传复习资料、宫廷考试秘方”的吆喝声里,很快便有了生意。
看着手中递出去的一本本书和资料,便难免想到当年自己念书的样子了。几乎后悔把它们都卖掉。不是不舍得书,而是不舍得那些记忆。
路上的人渐渐少了,我们从“两元一本”一直喊到“一元全拿走”,脚边只剩下一堆旧纸了。显然不会再有什么生意,可我们都没有收摊的意思,宁愿在路边的草坪上享受最后一个下午的阳光。
太阳落山前,我们在校门口的收费纸的老大爷那里,连纸箱一起,替那些废纸找到了归宿。在旁边的小卖店里,所有的钱被兑换成了两瓶佳得乐和一大包花生后,我们就此便了无牵挂了。
那袋被我们称为“最后的晚餐”的花生根本顶不住寝室里的六张嘴,我们的晚饭实际上是在教学楼的空仓库里——我们年级的告别晚会上解决的。
晚会的节目,一如既往的糟糕,可因为是最后一次了,大家偏偏都十分地投入。
最后的压台节目,是全体男生合唱校歌。其实,与其说是唱还不如说是吼,大家都疯了似的,反正唱到最后,我们都不知道唱到哪里了。
终于有女生哭了,接着是所有女生。其时每一个人的鼻子里都有些酸。开始我还和健健开玩笑,说女生是把毕业证弄丢了才哭的。可到后来看着健健泪雨滂沱的脸,我也不禁沉默了。
回去的路上,没有人说话。我们三三两两地在路上走着。
路边宿舍楼里的窗台上,有支小号在低声哭泣。夜风里,隐约有不知名的花香弥漫。昏黄的月色把一切都掩在黑暗里,我们仿佛走在一条陌生的、没有尽头的路上。
不知是谁吼了一句,是BEYONG的歌,于是,立即就有了回应……
躺到床上的时候,我的嗓子还在痛,一闭上眼睛,就是满脑子的歌声。歌声渐渐地变成了当年军训时,我们的呼号声。我依稀能看到自己穿着军装的样子。喊着口号,和大家一起,踏着正步,在教官的口令声中,从眼前一排排地走过……
这些声音也逐渐消逝了,操场终于变得空荡荡的,只有风,把旗帜吹得猎猎作响的声音。一只鸟从头顶的天空飞过,留下一串的尖哨声。
早上我把被褥扎好后,已经天光大亮了。卸去蚊帐的床架空空的,就仿佛恢复了我刚来时的模样。
一切都结束了,我叹了一口气。
可是不久就会有一个人重新来布置这里的一切,然后在这里躺上四年的。对他来说一切刚开始。我这样想着,朝室友挥了挥手,便出了寝室,再也没有回头。
出大楼的时候,刚从黑暗里出来的眼睛着实被阳光晃了一下,等眼睛适应了才睁开时,眼前还是那熟悉的路。我却突然地反应不出我该向哪里走了。
突然想起昨晚健健最后说的一句话“都睡吧!一觉醒来,四年就结束了。”
四年真的就这样结束了。我匆匆地离去,踏着来时的脚印……
------------------------ 当灵魂变得苍白无力
当干涸的心河泛不起涟漪时
才发现原来忘了给自己一片思索的空间
忘了给自己清泉的源头
让我活着却没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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