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水的歌》
　　
　　●冬月
　　
　　Ａ，我象挂念冬月一样挂念你
　　在又一个没有冬月的夜
　　一个星期过去了，七位神祗都回了家
　　而我还在这房间里迎送着一生的不速之客
　　
　　这些破门而入的客人总是来打断我
　　他们带来花生、果脯和塑料袋
　　他们无忌地盘问我的神情
　　当我把你想起，他们就合伙把冬月埋葬
　　
　　这些高贵的客人坐满我的脑子，象我
　　纷乱的思绪，直到冬月高照着
　　象一把梳子，悬在我临睡的窗前
　　与寂寞的白雪相反射
　　
　　我知道哪儿是冬月，哪儿是雪，哪儿是
　　灼烫的瓷中涌出的火，舔伤的我的手
　　可是你，Ａ，为什么不肯象
　　冰冷的刀一样将它治疗
　　
　　
　　●残缺
　　
　　我有一颗核桃的心，Ａ，我一直以为
　　砖头的房子里一枚坚硬的核
　　可以躲开一个暖冬，在自己的黑暗里
　　让仅有的微光也奄奄一息
　　
　　一颗不知如何成熟的核桃，在短暂的冬天
　　还悬挂在世界的大树，那一根根墨黑的
　　枝条，每一支都伸进它的心里
　　
　　在那核桃的心里，蜷缩着一只变形的虫
　　在寂静的世界里，简单地生存
　　制造、修补着它内心的残缺
　　
　　树冠上钢蓝的天空，飘渺的云在聚首
　　地上行走的阵风在比赛着温暖
　　废弃的雪，又眼含热泪望那冬去春来
　　Ａ，生活流淌的大街上，你可听到虫子的口哨
　　
　　
　　●春，光
　　
　　在没有鲜花的花市上，我兀自默念
　　“阳光照在你的头发上……”，此刻
　　阳光也照着贩卖钱币的人和失窃的自行车
　　照着笼中争相欢叫的胖鸟
　　
　　春，和这光开启了胖鸟们的尖喙
　　打开了天空中一只老鹰白色的双翼
　　它投下的影子
　　翻动着这春天一片灰亮的屋脊
　　
　　“你的头发沾上了春天的光……”
　　在它制造的味觉中，我回忆到
　　漫天激扬的羽毛，混尘、和光
　　把随后的日子，擦得象一件件崭新的瓷器
　　
　　春和光融合了薄刃般的山坡、五色的人流
　　伸入这些日子，腐蚀着一只钢笔
　　直到漫溢的墨迹也印出了生活
　　Ａ，这春天和光会把你安放在哪一条河?
　　
　　
　　●马头琴
　　
　　我面向那忧伤的高原
　　听那忧伤的马头琴，Ａ
　　在一段琴声的间隙，我走过
　　你篷松的头发和淡淡的痣
　　
　　琴声凄凉啊，Ａ，它一再问我
　　什么时候，才能到那风吹草低的北方
　　我难以回答，正如我难以回答对你的爱情
　　
　　你看，Ａ，是东风卷来万里尘沙
　　卷走昨夜，是春天换来了滚烫的气候
　　刺痛我的肺腑
　　
　　这情人的季节多么显露
　　苍日俯视着灰城，多么明白
　　Ａ，在那些苍白的街巷里
　　到处是──我那被你放逐的沉默
　　
　　
　　●春天的灯
　　
　　春天的灯，吹远了一年的节日
　　寂寞的节日的傍晚，站着清澈的光芒
　　Ａ，你可看见这潮湿的眼睛
　　
　　那众多的灯啊，独自、圆满
　　照亮了春天里新鲜的人流
　　催动山崖、草尖，阳光中远远逼来
　　
　　“每一个春天……都不相同”
　　那么，每一盏春天的灯也不相同
　　但那些青春额头上灿烂的爱，始终如一
　　
　　因此人们都在说着春天的美
　　不论是孩子，还是牵着他们的老人
　　仿佛他们，已经亲眼看见
　　
　　仿佛就是他们，亲手传递了春天的灯
　　Ａ，你也一定看见了！隔着漫长的节日
　　引燃月亮和人间烟火的我的眼睛
　　
　　●月
　　
　　Ａ，今夜的月光斜落在我们舒展的身上
　　露天的城
　　象露天的楼顶空无一人
　　只有我们高高在上，沐浴无垠的月光
　　
　　我们躺在高高的、露天的楼顶
　　眼望明月徐徐升起，第一次
　　为我们升起
　　这宛如神赐的时刻，为我们披上月的金箔
　　
　　Ａ，让我们继续向上，向着月光的更高处
　　上升，看那些明灭的灯火越来越远
　　看那微芒的星辰越来越亮
　　
　　月色的楼顶越来越轻，越来越薄
　　象夜空中光洁云彩的一朵，Ａ
　　你看这云朵正轻裹住我们平躺的身体
　　向着迢迢星汉飘移
　　
　　一朵光洁的云彩高高在上，远离尘嚣
　　抱紧我吧，Ａ
　　因为在去往天堂的路上
　　那么多提灯的流星已经走散
　　
　　
　　●晚霞
　　
　　是八月的一天将尽，是八月的傍晚当头
　　河流，在溯向记忆深远的河谷，Ａ
　　是八月使我们心中升起，一如往昔的渴望
　　
　　是八月的晚霞，映衬大桥袖珍的身影
　　当我们逆向拥挤的车流，摆脱楼丛
　　是八月，使我们拥有田野般宁静辽阔的晚霞
　　
　　Ａ，你看层次分明的天空向我们献出金色的灵魂
　　是八月使晚霞具有金属火焰的纯净与赤诚
　　是八月，使秋天的炊烟在我们身上加深
　　
　　让我们拥抱吧，Ａ，面对八月的晚霞
　　面对最早到来的亮星，让我们相拥取暖
　　暂时忘记，沉默的河水对昏绿灯光的抗议
　　
　　渐冷的八月在远山的怀中片片飞散
　　暮色渗透的堤岸在模糊中消失，但是Ａ
　　要记住晚霞使我们拥抱，使我们拥抱住这秋天
　　
　　
　　●秋之巅
　　
　　秋天又一次在高处俯视这小城
　　秋天也再一次使我们来到山顶，Ａ
　　这一次，是我和你
　　绕过浸满记忆的石头，在一处未知的山头
　　
　　我们抵达了秋天之巅，Ａ
　　在无雨的阴霾之后，秋天终于晴了
　　树木开始透出自身的鲜黄，飞过山头的鸟
　　开始缩着它们的肩膀
　　
　　在这天空高爽的地方，你的长发随意飞扬
　　因为阳光的作用，山下丛生的楼厦积木般可亲
　　但是阳光，那被秋天转移的阳光
　　依然灼痛我的眼睛，毫不留情
　　
　　Ａ，别用你小巧的鞋子踩碎脚下的城
　　平躺的我，也不会匍伏向前去引爆仇恨
　　当秋风擦亮我们的皮肤与毫发
　　让我们融化，在这秋天之巅泛射涂抹的夕光中
　　
　　
　　●你的雨
　　
　　第一场雨，轻轻震动五月的鲜花
　　第一次，这样拥抱住你
　　
　　迟疑的雨，触摸着六月的一只花瓣
　　你用泪，抹去我们假想的分离
　　
　　七月的鲜花被雨亲吻，七月的微风
　　吹掉你眼中预感的不详
　　
　　八月的雨追上鲜花的背影，我听见你说
　　“如果你这样走，就……”
　　
　　九月的夜色，面对人流我默喊出唯一
　　又一次雨，伴你的决定一起到来
　　
　　哦，十月的鲜花兀自开放，十月的雨
　　为何毫无来由地疼痛?
　　
　　下一次雨又在什么地方，Ａ
　　夕阳中的雨，又在把什么无声地收走
　　
　　●这个夏天你冷吗？
　　
　　Ａ，当我们再次说起那些忧伤的黄昏
　　又一块阴云遮过傍晚的天幕
　　
　　Ａ，当我们细数着遥远的飞燕
　　更多的燕子，在天空的缝隙中漏掉
　　
　　当五月成为断裂的山崖
　　一匹穿过缝隙的白驹也无法逾越
　　
　　五月使我们像两座断崖相亲相爱
　　经年累月，伴着东方天空出现的蓝星
　　
　　茂盛的雨水摘除了风中的飞絮和灯火
　　直到一场暴雨也一滴不剩
　　
　　Ａ，当你在一支歌的时间里安然入睡
　　下一支歌，我在心底唱给你
　　
　　Ａ，如果这个五月是一个长长的开始
　　那么，这个夏天你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