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情结之一《童年》
　　
　　老屋情结之一《童年》
　　
　　 搬进新房子有好些年了，心里总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房子虽然大，却被防盗门阻隔了邻居之间的交往，人人像防贼似的从猫眼上观察来客，一旦验明身份，才放来人进屋。而装饰考究的房子，总让来客感觉浑身不自在，手脚不知道该放哪儿才好。每每这时候，我便不由自主地怀念起在老屋生活的快乐时光。
　　
　　 某日，我抽空带着儿子去了一趟老屋。
　　
　　 老屋在一条小巷里，因那条巷有九道弯，顾取名叫“九曲巷”，小巷在紫阳街上，如今是古城的风景区之一。木结构的老房子，保持着明末清初的建筑风格，青石板铺就的路连接着大街小巷，街两旁商铺林立，依稀可见当年繁华的景象，无不向人们诉说着古街的悠久历史，吸引着游客络绎不绝地来观光。
　　
　　 当我和儿子刚跨进四合院的台门时，便被在居委会工作的张大妈发现了。当时，她正在院子里晾衣服。她一见我，一个愣神，马上惊喜地说：“是萍儿吗？这么些年不见了，你出落得越发标致了，就是有点瘦。”转而对我儿子说：“长得多俊啊，多大了？”“十三了”儿子红着脸，小声地说。“他胆子小，怕见生人。”我不好意思地冲张大妈笑笑。“走，到堂屋说话去。”张大妈一边拉着我儿子的手，一边招呼我。
　　
　　 儿子随着张大妈进了屋。而我仍然站在院子里四处张望，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让我倍感亲切。物是人非，老屋依旧在，只是不见了儿时的伙伴。耳畔隐隐约约传来伙伴们一起玩耍嬉戏的欢笑声。我的思绪渐渐地回到了从前。
　　
　　 我的童年是在老屋长大的。老屋是个大杂院，住着十几户人家，家家都有三四个孩子，年龄相仿的就有十来个。一旦玩起游戏来，可谓是声势浩大，轰轰烈烈。那时的玩具少得可怜，我们就玩泥巴，丢沙包，打弹珠，跳皮筋，造房子，过家家等等，这些都是我们的经典游戏项目，我们乐此不疲。尤其是玩打仗的游戏，人人都要当解放军，当英雄，没有一个人肯当坏人，每当争执不下的时候，我们就石头剪刀布来决定输赢。输的人一脸懊恼，很不情愿的样子；而赢的人兴高采烈，一脸的得意，好像真得当了解放军，当了英雄似的。在我们幼小的心灵里，最崇拜英雄解放军了，对坏人自然是恨之入骨。
　　
　　 儿时的我是个活泼好动，富有同情心，喜欢帮助别人的小女孩，在伙伴们当中挺有威望，他们很喜欢我。每当我和伙伴们在尽情玩耍游戏的时候，总发现一个小女孩呆呆地站在角落里，羡慕地望着我们。她是个哑巴，没有一个伙伴愿意和她玩，还经常欺负她。我很同情她，总是制止伙伴过激的行为。她原本是个很惹人喜欢的小女孩，在她五岁的时候，因去她妈妈工作的粮食加工厂玩耍，不慎被机器压断了右胳膊。由于惊吓过度，她失声了，再也说不出话了。她成了家里的累赘，经常受到父母和兄弟姐妹的打骂，小小年纪的她，脸上找不到一丝快乐，变得忧郁起来。缺了一只胳膊的她，还要做家务，做的不好，少不了一顿打，连饭也不给吃。有时我看到她在井边打水，一边用牙齿咬住绳子的一端，一边用一只手吃力得往上提装满水的木桶，我总会去帮助她。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会露出难得的一笑，感激地望着我。而我的心里却酸酸的，假如没有那次变故，她也和我一样是个快乐无忧的女孩，可以开开心心的生活，学习。后来，在她十四岁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如花的年龄过早地凋零了。对于她的死，少年的我总有些许疑惑，觉得她是被虐待致死，因为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从她家里传来她压抑的哭声。而她的父母对此讳莫如深，我也不便细究。或许死对她来说，是一种解脱，她再也不受折磨了，在天堂里是个快乐天使。多年之后，我仍不能忘怀，她那凄楚的面容，忧郁的眼神总在我眼前闪现。
　　
　　 童年的我喜欢看书听故事，经常死皮赖脸地缠着大哥哥大姐姐借书给我看，是个书迷。那时，我的父母对我管教很严，不准我看课外书，不准我到处乱跑。可我偏偏与他们背道而驰。当借遍了所有邻居们的翻烂了不知看过多少回的书后，我把贪婪的目光投向了地摊。经常趁父母不注意的时候，或是让我一去街上买菜的工夫，怀里揣上平时父母奖励我积赚下来的钱，一溜小跑地来到书摊上看小人书，沉醉在书的海洋里流连忘返（如今的孩子是看不到小人书了）。回家晚了，自然少不了被父母责骂。
　　
　　 夏天的中午，我常常趁父母熟睡之际，偷偷跑到老屋附近的茶室听评书。那时的茶室没有现在的考究，简陋的木房子里，摆着几张桌子和几条长凳子，墙角放者煤炉烧茶水，旁边一字排着水壶，有小二热情地招呼着那些老茶客，茶客们一边喝茶，一边听书，偶尔吩咐小二倒些茶水，弄点花生米过来。我总是悄悄地坐在角落里，看者台上说书人。说书人声情并茂抑扬顿挫，我听得津津有味看得入神了，常常被母亲逮了个正着，训斥我成了野丫头，不好好读书，成天混在老人堆里。
　　
　　 因为看得书多了，听得故事也多了，我自然也会编故事了。弟妹喜欢听我讲故事，我就对他们说，你们要听话，做好作业，不惹事生非，姐姐晚上就讲故事给你们听。我在家里是老大，父母工作忙，照顾弟妹的担子就落在十岁的我的肩上。我在弟妹眼里还算是个比较称职的大姐，他们很听我的话。那些妖魔鬼怪，恐怖的故事吓不了他们，他们一边捂着耳朵，一边一个劲地追问“后来呢”，有时候我讲累了，眼睛都迷糊了，他们还不肯放过我，我就只好对他们说“欲知后事如何，且听明晚分解”云云等。弟妹这才带着满足的微笑沉沉睡去。看到自己能帮父母照顾弟妹，我心里感到很高兴。
　　
　　 住在老屋里的人们是热情的慷慨的，彼此互相信任，即使家里没人，房门没琐也不用担心。假如来了陌生人，他们都会用警觉的目光盯视着来人，询问找哪家的人，一旦查明身份，便会通知被访的人家，有人找。哪家做了什么好吃的都拿出来给大家分享，彼此和和睦睦。夏天的晚上，家家户户都坐在院子里乘凉，大人们摇着蒲扇谈天说地，小孩子们则围在老人身边听故事，有萤火虫在夏夜里闪闪烁烁，耳旁不时传来蝉鸣声，好一幅夏夜纳凉图。
　　
　　 十八岁那年我全家搬离了老屋，来到了新居。这里高楼林立，一片喧闹和嘈杂声，少了老屋的一份宁静和祥和。邻居之间形同陌路人，偶尔在楼梯碰到了，也只是点头而已，决不多话，心里不免有种失落感。
　　
　　 “来，尝尝大妈刚做的麦饼。”张大妈端着香气扑鼻的麦饼，打断了我的沉思，将我的思绪拉回到现实。“你小时侯最喜欢吃大妈做的麦饼了。”我闻言，不禁眼睛湿润了，隔了这么多年，大妈还记得我的喜好，令我感动万分。我像小时候那样依偎在大妈的怀里：“谢谢。”
　　
　　 儿时的伙伴大都搬离了老屋，四合院里只留下舍不得走的老人。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也很无奈，希望伙伴们沿着自己的人生轨道，一路走好，要知道，在茫茫人海中，还有个人默默地惦记着你们，祝福你们“一生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