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戏 |
丝竹悠扬,烟雨楼台,怀春女子,落魄书生,墙头马上,私定终身……在文化稍显丰富的今天,看戏对山里人来说依然是一场难得的视觉盛宴。 年关将至,小山村躁动起来了,像个等待出阁的新娘,因为等待而日渐亢奋。村干部的议事日程上最重要的一项就是到县里请小百花,让忙活了一年的村民们解解馋,热闹热闹———过年不演戏,年味就淡了。 风闻小百花要进村,好客的山里人赶紧通知四方亲朋来看戏,还早早把家里的凳子椅子摆放在祠堂的大殿、偏殿、天井里。干部把演员人数清点统计好,这家3个,那家5个的分派到各家各户。家境特殊困难的就不派了,因为戏饭村里是不给补贴的。能和自己景仰的演员一起吃饭,对山里人来说,是很难得的事。过年过节的,吃的东西说不上山珍海味,但也算富足,不会在乎多几个人吃饭,再加上热情好客是山里人的天性,所以,没被派到戏饭的反而有点闷闷不乐。
夕阳快要落山时,小百花终于进村了,在村民们的围拥下进了祠堂。 因为连续赶场,演员的嗓子就显得发沙。于是用感情弥补,演起来很卖力。戏班子中往往有一、二个县里叫得响的角色,在这乡野僻壤,尤其引人注目。有个叫林金花的女演员,扮小生。戏开演一段时间,如果林金花还没上场,台下就议论:“林金花怎么还不上台?生病了吗?”“不会吧,我刚刚还见过她。”“别急,等这个媒婆下去,她就要出来了。”这样说话的一般是上了年纪的人,气定神闲,显得很有经验。一般观众看戏,总是喜新厌旧,但他们是喜新也不厌旧。耳熟能详的剧目,从他们的青年时代唱到他们的中年时代,又从中年时代唱到老年时代,有些片段已经和青春一起,深深烙进他们的记忆里去了。在咿呀咿呀的浅吟低唱中,生旦净丑粉墨登场。 岁月流转,光景不再。那时的你我,也是花样年华,也是情窦初开,也是……咀嚼着时间的沧桑,他们从容地评说着谁谁演得好,戏唱得地道不地道。小孩子总是不正经看戏,手里、衣袋里都是零食,边吃边玩。钻到戏台底下,吃演员舞动时脚步扬起的灰尘,或者转到后台去看演员卸装上装,直到把神秘的演员看得不神秘了才心满意足。大姑娘小伙子看戏明显就是心猿意马了,或者东张西望,或者三五成群,进进出出。其实在留意自己中意的那个他或她来了没有,是不是也在看自己———当然,这一切要不着痕迹,让人识破心事就太丢份了。
古老的祠堂里,时光流淌的节奏特别的慢,给了这些年轻人一种优越感,他们手里可是有着大把大把青春可以挥霍呢。 林金花终于出来了。果然是一个风流倜傥的英俊小生,一举手一投足,都牵引着台下观众的目光。有一次,她唱的是《薛平贵征东》,对于大喜大悲的正剧,一般的观众即便最动情,也只是把眼泪当作荡涤灵魂的液体罢了,不会伤心到骨子里去。但是有一个叫秋的女人却入了戏,看戏时流泪,戏散后还是流泪。她的男人出门打工后就杳无音讯了,境遇就和戏里唱的一样。王宝钏苦守寒窑,是因为彼此曾经深爱,有这个信念支撑着她。夫妻团聚了,相隔的18年也便成了一瞬间。可是秋的婚姻本来就很平淡,于是等待也就无所凭寄,心情更加凄惶。几年后,有人在郑州街头碰到了她的男人,看上去混得不大好。和他说起家中的妻子儿女,竟是一脸茫然,得了失忆症一般,叫人唏嘘不已。当然这是后话了。 考虑到秋的处境,村里没给她派戏饭。但秋早早就守在后台,硬要拉林金花去吃饭。秋和林金花,一个是生活中幽怨的少妇,一个是戏文里多情的小生,两人对坐时会说些什么呢?应该充满悬念的吧。
还记得 有一年,戏班子很紧俏,只好请来邻村的草台班子。外来的和尚好念经,戏班子也是越远越好,距离产生神秘嘛。戏班子熟门熟路地进了村,一个村民呵呵笑了:“那不是阿丹吗,上次赶集时,他还卖给我一篮鸡蛋呢。”但是人家一上了台,距离的美感就产生了。那个卖鸡蛋的男人阿丹,演《秦香莲》里的陈世美,身段扮相其实比林金花还漂亮,台下的观众实在很难把他和卖鸡蛋的小贩联系起来。陈世美被摘下纱帽,脱下蟒袍,架到铡刀下问斩时,台下传来孩子的哭喊:“不要铡我爸爸!不要铡我爸!”众人一怔,回过神来,笑了,笑声冲淡了台上的气氛,把观众从宋朝拉回到现代。阿丹5岁的儿子偎在他妈妈怀里哇哇大哭,妈妈正哄他:“傻孩子,别怕,那是演戏呢,爸爸没事。” 现在的fans追捧偶像可以听碟片,买照片,还可以赶演唱会上台献花要签名,甚至还可以来一段模仿秀,总之有很多种方式。那个时候的我,对戏文也很是发烧,崇拜台上甩水袖的小旦,将经典的唱段学得滚瓜烂熟(其实也只学得个音而已,唱词往往是不正确的),恨不能上台去客串一把,但这是不可能的。我所能做的就是根据残留的视觉印象,画一些佩环叮当、水袖舞动的古代仕女,图画簿、草稿纸、练习本画满了,就画在课本的天边地角。到老师那里去背书,老师也是个戏迷,甚至比我们迷得还厉害———戏班子开拔到别村去了,他还追过去看。所以看见这些因为技巧拙劣而使得五官身材比例严重失调的“美女”,咧嘴一笑。批评是要批评的,他说:“以后不要画在书上哦。”在我听起来,更像是纵容。
后来镇里建了电影院,年轻的我们便迷上了看电影,因为电影对于爱情的表达无论如何总是比越剧来得大胆直白。再后来街头有低廉的越剧唱片出售,戏曲频道也整天播着各家名角的精彩演出。到了这个时候,草台戏班子已经生计维艰,很难见到它的踪影了。不过, 我还是很怀念山村祠堂里的戏文。“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流水行板里的一唱三叹,柔曼缱绻。那种暮色苍茫中的期待,执手相看泪眼的惆怅,对于爱情的朴素守望,让人生发出无边的想象,悠远的往事像蝴蝶翩翩,乘风而来……那种场景,那种氛围,大概最适宜怀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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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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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人: |
书剑双绝 |
Re:看戏 |
回复时间: |
2005.12.16 22:4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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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和我一样是戏迷啊.不过我喜粗犷,你喜温柔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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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人: |
王倩霞 |
Re:看戏 |
回复时间: |
2005.12.17 11:0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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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份喜爱都已经尘封了不知多少年了,要不是这次母亲一定叫我回家看看,我都忘了曾经迷恋过了。你说的秦腔我不久前刚找过,想寻找秦腔和宁海平调的渊源,不过无甚收获。宁海平调是我们这里的地方传统剧种,里面有个绝技叫耍牙。我是在贾平凹的废都里看他介绍秦腔,也提到耍牙的,不过已经失传,比较一下,两者的技艺却是相同的,呵,,有空你欣赏下宁海的平调,看看你们那边失传了的东西在我们这边表现得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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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人: |
凌正红2 |
Re:看戏 |
回复时间: |
2005.12.17 21: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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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小百花也没什么名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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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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