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弃的爱 |
放弃的爱
一 常浩风骑着破旧的自行车,吱吱呀呀像是在吹奏一首残缺的乐曲,低沉,单调而又固执。车座后面已经上幼儿园大班的女儿扭来扭去,不肯安静。小脚丫在一荡一荡的踢着爸爸艰难轮番蹬车的腿上,好像是在认真的玩着某个游戏。常浩风心中青涩犹如二月未曾成熟的杏子。眼睛就漫无目的看着磨的秃秃的已经没有花纹的车轮,只是脚下不敢偷懒,机械的蹬着。前面有一滩水迹,常浩风以为可以躲闪过去,但是偏偏前方驶来了一辆汽车,于是,他的车轮就只好选择了涉水而过。湿漉漉生锈的车轮,在干燥的地上划了很长的痕迹,清晰,有触目惊心的无比沮丧。像极了常浩风现在的心情。
那干蹬不往前走的自行车终于还算仁义,顺利的让常浩风一步一挪的到了家。常浩风把车子支好,把女儿抱下来,扭脸拍拍腿上的泥土。那老爷车却“呼嗒”一声倒了,前后不着的车轮如同解放,得意的转动起来。常浩风气的飞起一脚踢在车子上,那车子也顺势更加转动的欢快起来。女儿本来就被车子倒地的声音吓了一跳,怔怔还没有回过神,又见了平日和颜悦色的爸爸这般凶巴巴的,就索性小眼睛一闭,张了嘴,仰天大哭起来。常浩风极力压抑内心的无名火,俯下身子,抱起了女儿,用粗糙的手轻轻擦着女儿小脸蛋上的泪,心中浓重的叹了一口气。紧蹙的眉头上,凝结满了忧愁。
常浩风打开门,冷冷清清,隔夜的饭菜,成堆衣物,屋子旮旯可疑的气味,汇成了一股刺鼻的味道迎面袭来。妻子不在家。常浩风已经习惯了。习惯是一种可怕的行为,它可以扼杀正常的思维和阻碍事物的正常发展。这个习惯就像是一位隐形杀手在悄悄谋杀常浩风。是啊,妻子大概很长时间没有回来了罢?三天?五天?十天?妻子愤怒的面孔都感觉模糊了,像一副杂乱无章的泼水画,粗糙,拙劣。远远没有妻子的怒骂来的酣畅淋漓,就像是一只目光凶残的饥饿的老鹰一样一直在头顶盘旋,时时伺机来啄了一口猎物。那架势是不啄了血淋淋不啖了大块的鲜肉决计不肯罢休。常浩风就一动不动,就愣愣的坐在沙发上,等待着那老鹰呼啸而至。常浩风知道妻子是应该愤怒的。他理解,所以就如同了那无助的小羊一样认宰割。因为,常浩风被妻子抓住了把柄。
二 那把柄,就是黄影。常浩风的同学。正确一点说,是常浩风的情人。常浩风和黄影曾是初中同学。那个时候,常浩风怎么也不能想到那个干巴巴的黄毛丫头怎么就在多年以后出落的婷婷玉立,不,是珠润玉圆。也说不清是谁先投了谁的怀抱,反正,事后,常浩风在黑暗中大口大口的吸着烟,那小小红红的烟头,浅浅的映着他的脸颊,不知道是失落,是不安,还是悔恨。常浩风把烟摁灭,把自己抛在黑暗中,胰想着世间万物在向自己扑面压来,要以自己的痛苦来惩罚了自己的贪婪。一忽儿又腾身轻巧的越过山山水水甚至站在了云端。他轻叹了一声,无声无息的滑落在无边的黑暗中。
接下来的日子,常浩风像一条小鱼,游曳在妻子和黄影之间,这条小鱼,轻拨水面,有时候也会溅起串串欢乐。只是,这条小鱼,在某个时候会心惊胆战,怕,何时水会干涸,怕,小鱼会窒息。
果然,河水,是在黄莺丈夫调走的时候干枯的。本来,常浩风还在心里长嘘了一口气,以为一切可以悄然结束。常浩风感觉自己的这个想法很龌龊。和黄莺最后一次约好在咖啡馆告别,灯光朦胧而暧昧,黄影泪眼婆娑,手指和常浩风缠绞在一起,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但像午夜散场的电影,人人都纷纷拥向门口,都着急着要出去,却又卡着都出不去。常浩风的妻子,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常浩风暗自庆幸黄影的离开,这样,就可以把对她的伤害降到最低,常浩风骨子里面的懦弱,惰性,还不足以挺起胸膛来保护了黄影。他只有认着自己的一张脸皮凭妻子厮打唾弃怒骂。愧疚,一股一股从心底泛起,流向妻子的时候却看见黄影笑意盈盈的脸,转头又流向黄影的时候,却不忍抛下为这个家撑起一方天空的妻子。这忽左忽右的忏悔,一刻不停息奔波,把常浩风煎熬成的膏药,贴在自己的心灵上,缚成了麻木。
常浩风的妻子在冷战了三个月以后,双方老人的心碎,常浩风的良好的认错,还有女儿那脏乎乎的衣服和营养不良的小脸蛋,终于,妻子回家了。常浩风开始了灰溜溜夹着尾巴擦着墙根过日子。
三 如果没有和雯相遇,常浩风就宁愿让自己就这样被岁月埋葬。那个曾经充满激情,豪气万丈,踌躇满志的青年,到哪里去了?难道都要归结到婚姻不幸?当初,常浩风,刚毕业,风华正茂,满腔热血,思维活跃。常浩风的岳父,那个和蔼可亲的老头,当初,力荐他接替自己,常浩风受宠若惊,大概是为了投桃报李,主动对老上级的女儿发了进攻。记得当时,岳父曾语重心长的告诫暗示过常浩风,大概二人不合适。那个时候,已经得志的常浩风,对着还算俊俏的未来的妻子,哪里还听得下别人劝告。岳父后来,单独对着常浩风一番好谈,大致,就是若以后女儿在什么地方过分,看在岳父老脸上,就息事宁人。常浩风也是郑重的答应了。结婚以后,也过了一段幸福的日子,逐渐的,妻子的诸多缺点,蛮横,跋扈,高傲,自大都像沉在水中的鱼儿纷纷浮出水面,并且日益拨撩的欢腾。开始,常浩风还可以忍受,后来就逐渐小吵小闹,然后不断升级。那黄影,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对于黄影,说不上是爱恋,倒是肉体兽欲多一点,所以,常浩风对于黄影,愧疚多于爱恋。黄影成了常浩风人生中一个小小的插曲,没有观众,没有鼓掌,匆匆谢幕。常浩风在妻子的夹缝中,犹如一具空空的骨骼,在旷野中行走,想到处停留,却哪儿也不能停留。有时,这具嶙峋的骨骼,没有思维,失去灵魂,就任在岁月中风化,一点点碎去,又一丝丝被风吹散。但是,若要这骨骼,起来,为了别一种生活,以常浩风的虚伪,卑微,自私,和仅存的一点点良知,只得甘心作了家庭的傀儡,终日灰溜溜,麻木,冷酷,对一切,都是视而不见。不用说别人,常浩风都恶心自己这副德行,无耻,堕落,痞性十足。常浩风在无人的时候,对着镜子中几乎面目狰狞的自己,狠狠的扇几个大嘴巴,对着镜子骂:“你还算是一个人吗?”
即使过了若干年,或者生生世世的轮回,常浩风也清楚的记得和雯相遇的情景。那日,天阴的使一切都变的灰沉,大概快要下雨了。常浩风执意要出门,故意拒绝了妻子善意的雨伞,临出门,亲了一下女儿稚嫰的小脸。女儿,是常浩风唯一的快乐,也是让常浩风证明自己不是行尸走肉的唯一证据。常浩风就像是一个心怀叵测的坏蛋出了门。路上的行人都急匆匆,都像是褪色了一样,风轻蔑的摇着脑袋打量着地上的行人,挥舞着魔爪卷起了尘土树叶甚至废弃的食品袋在半空中漂浮,瞬间,就狞笑着扑在行人的脸上和身上。常浩风厌恶的歪着脑袋迎面飞来的一个白色方便袋,痞子一样对着风啐了一口。风猖狂了,越来越大,偶尔还夹杂着星星点点的雨,常浩风只好快步跑到一座高大的建筑物傍边的一棵梧桐树下。常浩风很满意自己的避风港湾,除了高高在上的枝条在张牙舞爪听风的挑拨怒狂发作,他处的地方恰巧背风。常浩风得意的对着路上偶尔鸟兽散狂奔的人吹着口哨,阴森森的。消瘦的脸上写满了幸灾乐祸。这时候,雯出现了。推着车子,艰难的顶着风,走一步二步都那么困难。常浩风看见一个年轻的姑娘这般狼狈,响亮的打了一个口哨,呲牙笑一下,狼一样。后来雯依偎在常浩风怀抱里面说那个时候,在心中反反复复把那个貌似登图浪子的常浩风祖祖辈辈都骂了一个遍。瘦小的雯终于还是抵挡不过风,车子倒了,已经开始变的急促的雨点毫不留情落在头发上,脸颊上,单薄的衣服上,显得那样无助。常浩风,心中仅存的善良,和心中的魔鬼搏斗了一下,还是占的上风,他冲进雨里,扶起车子,快速推着跑回避风地,回头还看见那个姑娘怔着,雨水已经把头发打湿了,一缕一缕贴在脑门上,楚楚动人。就装着凶恶的样子,冲着她喊:“你,过来。”雯后来问:“风,你那个时候真的好霸道,不容置疑的样子命令我过去呢。就不怕我不去?”常浩风笑着说:“是上天把你派来的,我就是你的,你不会拒绝。”雨点顾影自怜欣赏自己的舞姿,变的不急不徐,偶尔,还会调皮的钻过稠密的树叶落在常浩风和雯中间,似乎好奇的要打探什么秘密一样。雨中,常浩风知道姑娘叫雯,比自己小一轮,在一个玩具店帮人打理生意,和母亲相依为命···常浩风对着雯清澈的目光,忘记了一切,雨把他和雯隔离了尘世,那昔日混混噩噩的常浩风,被这个叫雯的姑娘的单纯,如此迅速的打碎,那般彻底。是缘分吗?雯是不是上天派来拯救他的?是不是不忍看着他日益堕落?雯是天使吗?怎么就单单落在他的怀抱? 那日,雨停了很久,常浩风还在和雯犹如多年老友重逢,徐徐的风,悄悄的把雯咯咯的笑声,清脆,动听,丝毫不逊银铃,传了很远很远。很多很多个日子以后,常浩风痛苦着揪着自己的头发,想再仔细聆听雯的笑声,可是,可以么?可以么?原来,天使拯救了一个即将堕落麻木的灵魂,那灵魂也就真的振作了,可是,现实,就是要把那灵魂打入万复不劫的地狱,连同天使一起。常浩风其实应该早知道结局,就不该渴望天使,自己坠地狱也就罢了,何苦要自己爱的人也要一起去那炼狱?可是,那个雯,却哭着说:“那个时候,你喊‘你,过来’,我就知道。若是来生,你这般喊我,我还是会去,哪怕,还是会入地狱。”
那日,湿淋淋回家,无视妻子的冷眉和怒骂,和女儿玩耍,可是,满眼,晃动的,都是雯的身影。常浩风战栗的发现,自己犹如一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伙子,渴慕爱情。若爱情是一把火,他宁愿就让自己烧焦。若爱情是滔滔江水,他就宁愿自己溺身在其中。若爱情是沙漠,他宁愿是微不足道的一粒沙。常浩风以为自己心已经死掉,可是,那派来的天使,还清楚的告诉自己死灰可以复燃,那死灰,像春草,枯了,春风吹拂,还会生。常浩风几乎要疯狂的在自己的身体里面成长起来。雯,带给他的,是一场真正的爱情。不是和妻子一样的权势交易,也不是和黄影一样的兽欲的交易。原来,爱情,真的是一朵娇艳欲滴的花,瑰丽,芬芳,常浩风,32年来,竟是第一次尝到。常浩风犹如垂髫小儿,怀中揣了一块糖,视为人间美味,反复摸娑着。又恐被人发现了抢去,时时刻刻握在手心,无人时候才拿出来细细咀嚼,那甜,从喉咙,一路走到心底,直滋润的常浩风喜滋滋的几乎要失去方向。
常浩风挽着雯的手,指着远处的高高的塔,说:“有可能,我们就成为塔上那并排的螺丝钉,任风吹雨打,也在一起,即使生锈了,也会不离不弃。”雯极目望去,然后很神色肃穆的对常浩风说:“不,我不愿意。”常浩风不解,说:“雯,为什么?难道,你是嫌弃我···”雯很认真一字一句的说:“我不愿意是因为,你看看,什么螺丝钉,那就是两个人在塔上面维修嘛···”然后忍俊 不住大笑起来。常浩风揉揉眼睛,可不是,自己的眼睛近视。常浩风伸手就去捉了雯的小手:“坏丫头,你又来折磨了我.”雯就得意大笑。唉,年轻真好。常浩风看着雯年轻的脸,暗自感叹。若自己和雯一样年轻,是不是可以高唱一曲荡气回肠的感情?雯这般年轻,20岁,花蕾,正在悄悄的绽放,可是,自己呢?常浩风心里长叹一声。大概,除了感情,常浩风没有别的可以送给雯了。
一日,夜幕下,雯神色黯然,一扫往日的欢快。常浩风着急的问怎么了,雯很清楚的说:“我,已经把你说了出来,推到我妈的面前,可是,我妈却抬手打了我。”常浩风心痛的一下子把雯搂在怀里,连声问疼不疼。雯乖如小猫一样摇摇头,突然忍不住泪水流下来,伏在常浩风胸前:“我们,是不是没有将来?”常浩风的心被重重的捅了一下。将来是什么?什么是将来?自己可以给雯承诺吗?即使是给了雯承诺,雯的妈妈会答应吗?那个吃尽了苦头的善良的母亲,雯,是她一生唯一的骄傲和希望。常浩风心中一阵发冷,搂着雯,紧紧的,无语。常浩风心中嘶鸣:就愿这夜幕,永远不要拉开,雯,还是属于他的天使。雯在怀中像一个受伤的小兽一样不断的抽泣。常浩风决定,背着雯去找一趟雯的妈妈。
可是,还没有等常浩风来得及整理好思绪,雯的妈妈居然就来到他办公室坐在他对面。犀利的目光对着常浩风上下打量一番,那目光是挑剔的,是冷酷的,是毫不留情的,常浩风就听见她简短的一句话“我是雯的妈妈”就开始出汗,不断的擦,犹如一个待出售的牲口被买主寻找瑕疵。显然这买主是极大的 不满意,喋喋不休说了很多,倒也没有怒骂和斥责,但是那话语中满是不屑的口气,让常浩风无处遁形。常浩风就在雯的妈妈的目光下越压越小,小到极点,小的可有可无,小到微不足道。等雯的妈妈走了以后,常浩风久久都没有恢复过来。雯的妈妈说:“若你是真的爱我家雯雯,你就忍心让她吃苦吗?”常浩风心宛如刀绞,他不得不承认,雯的妈妈说的是对的。常浩风再次陷入了黑暗。若一直处在黑暗的人,不知道光明的璀璨,也就不会向往。他常浩风偏偏知道了那明媚,就更加不忍心也不舍得放手。他不愿意再回到黑暗里面去,雯就是他的光明。可是,难道他的光明要让雯付出代价?雯一直和妈妈相依为命,现在,为了他这个局外人,母女间的矛盾已经产生。雯的妈妈说她宝贝了20年的乖乖女已经被常浩风扼杀了。天!雯的妈妈居然用了扼杀这个词,那,他常浩风不就是罪大恶极的刽子手了吗?若真的是刽子手,他会杀雯吗?若是常浩风的幸福,换来雯生命中些许的遗憾,是不是太自私了?常浩风大口大口吸着烟,有时候清晰,有时候混沌。一忽儿雯含情脉脉的眼睛,转瞬又是雯的妈妈的冷嘲,一忽儿女儿姗姗天真的笑脸,眨眼就换成妻子虽然强悍但充满母爱的脸····常浩风抱着头,眼泪就不争气的流出来。爱,有时候,是一种放弃。常浩风无助躲在自己的世界里,惶恐着。原来,人生是一场倾盆大雨,现实是一个漏风露雨的雨伞,爱情是一个补丁。若,这补丁会痛,他常浩风宁愿自己继续漏风露雨。常浩风无声凝噎,心底有个小小的声音在说:“爱,有的时候,是一种放弃。”接着,妻子似乎已经看见端倪,出乎意料的没有大发雷霆,只是默默无语。大概岳父也已经知晓,打来一个电话,个中,无不心酸的说:“浩风,我知道你曾经委屈,但是,一切,要考虑慎重再作决定。再说,你可以给那个年轻的女孩什么?即便你可以给了她婚姻,你可以忍心抛下姗姗吗?”······常浩风终于泪流满面,决定故意错过花季,更多的是为了雯。人生的悲剧,是在不懂得爱得时候发狂的爱,更大的悲剧是,在懂得爱得时候,不得不放弃。
常浩风以不及掩耳的速度撤退,对着雯满脸疑问,他扔下一句话:“你以为,我是认真的吗?不过是玩玩罢了,趁着你还没有失去自己,就赶快逃离我的魔掌。”然后,决绝的拂袖离去,连一句辩解也没有。常浩风头也不回,任雯的哭声断断续续的传来,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本来已经痛苦的心。常浩风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是高尚,对于雯,怎么可以用愧疚这个字眼代替?也或者,他若和雯真的在一起,也并不能真的给了她幸福。要不是痛撤心扉,谁会记得谁?不知道雯心里会不会记得他常浩风。只知道,无论在何时,常浩风,心里面会永远有一个角落,常浩风会在无人的时候耕耘,小心的把自己的那颗爱情的种子小心的种上,小心的呵护。花开了,花谢了。花开了,花谢了。残香余留,就,足够常浩风陶醉了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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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琼 |
Re:放弃的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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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1.11 10:4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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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我,我不会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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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叶轻情 |
Re:放弃的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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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1.12 12: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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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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