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暖还寒，班上一个女生就穿上了裙子，红颜色的，恰似一朵报春的杏花，点亮了人们的眼睛。我说，你穿上这件裙子真漂亮！她粲然一笑，说，谢谢老师。我不禁心生感慨，今天，任何人都可以自由自在地展现美了，再不必躲躲闪闪、掖掖藏藏了。感慨之余，我不禁想起了我的学生时代。
　　上世纪80年代初，改革开放的春风吹拂中国大地，人们的穿戴不再是蓝、绿、灰三种颜色，不再是中山装一统天下，西装、裙子、喇叭裤开始亮相在大街小巷。然而，对于我们较为偏僻的农村来说，观念的坚冰并没有消融多少。虽然说穿衣戴帽各人所好，但假如说谁穿了件奇装异服出现在村里，村人的眼睛就会像锥子一样能钉死你，唾沫星就会像污水一样能淹死你。
　　我在我们村的学校上初中，学生们胆敢在服装上出格，校长就会不依不饶。我清楚地记得，有那么一段时间，校长拿把剪刀站在学校大门口见到哪个男同学留着长头发，就上去抓住他，“咔嚓、咔嚓”把他的头发剪掉；哪个学生穿了喇叭裤，就上去拽住他，“咔嚓、咔嚓”把他的裤腿剪开。现在想想校长那凶神恶煞的模样，真是滑稽可笑！班上有个女生，家里条件好，也爱打扮。一天，她把一件连衣裙穿到了学校，白色的，上面印着暗花，裙子下面白皙的小腿裸露着。我们男生的眼睛都大了一圈儿，哇！这裙子我们只在电影里见漂亮的女演员穿过，今天竟从电影里走下来了。漂亮的她穿着连衣裙更显得楚楚动人（这是我从成语词典上好不容易找到的）。人称“鬼精灵”的一个同学却告诉我一个秘密，那个女生外面穿着连衣裙，里面还穿着长裤呢，挽着裤腿。我不相信，不会吧，你咋知道呢？他说是另外一个女生告诉他的。尽管这样，这件连衣裙仍像一枚炸弹在校园里炸开了花。首先发难的是班主任，她是一个矮胖的中年妇女，她发现那件裙子后，课本暂搁一边，开始了她惯用的讽刺：有的学生，学习不怎么样，就好打扮，心思都用到了那上面，还能学好功课吗？自然地，小报告打到了校长那里。校长在一个课间把那位女生叫了去，我和一个同学悄悄跟去，趴在办公室的窗台上偷听。校长声色俱厉地说，你看看，你看看，咱这村里头、学校里，有谁穿裙子啦？打扮得花里胡哨的，浪哩不轻！那个女生委屈极了，再不听他的呵斥，“哇”地一声哭着跑出了办公室。随后，校长又把她作为典型在全校的学生大会上进行了长篇大论的批评。终于，那位女生换掉了心爱的裙子。
　　此后的两年内，校园里再也没有出现过裙子。然而，只是过了两年，裙子便像春天的花朵一样，一朵，两朵，继而遍地开花了。那位女生做了我们那个地方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然而在校长无情的脚下，第一朵开放的花被踩成了烂泥。
　　又是一个裙子开花的季节，昨天的悲剧再也不会重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