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把自己锁在卫生间里，蹲在抽水马桶上对照报纸核对了一个小时以后，段军终于相信，自己真的中奖了！
　　等到麻木的双脚慢慢缓过来，段军小心地把那张报纸折西服里兜，提上裤子，凑着镜子，对里面的人逼视，里面的人一张涨红的脸孔，外面的段军觉得屁股冰凉，卫生间没空调。
　　500万，扣税以后还有400万。一笔足可彻底改变自己生活的钱。
　　这一天终于来了。
　　从中学开始，段军就知道自己不会属于这里的，这个半大不小的城市，半新不旧的时尚和他后来半生不熟的老婆，一个星期五天单位上班下班，两次和老婆做爱，早上八点匆匆往单位赶，下午五点半匆匆往孩子学校赶……
　　有段时间里段军也觉得这就是生活，相信所有的人都认为他就是这样了，也应该这样，包括他自己，但在内心的最深处，段军知道，还有个声音在坚定地说着不，只是越来越弱。
　　但这一天竟然在今天来了，段军突然觉得自己还没准备好似的。
　　
　　重新回到办公桌坐下时，段军的脸已经恢复了常态，屁股也温暖了许多，他觉得应该马上开始准备了。
　　“怎么去了那么久？”对桌的蔡娜今天穿了件带绒的高领大衣，以前没见她穿过。
　　“桌上有两文件，有个报告今天就要，朱局叫你写完了报他那里”蔡娜见段军没反应，停了手，抬头望了他一眼。
　　段军正仔细的打量着她黑绒大衣下的胸部，故意在她抬了头以后，还在那上面狠狠的顿了顿，然后勇敢的迎上了她的目光。
　　小蔡飞快的丢出一个鄙视加厌恶的表情，埋头继续修她的指甲。
　　段军咧嘴一笑，极短的时间里在脑海里迅速的把小蔡强奸了一遍，然后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我今天便密，写不出来。”
　　
　　二
　　下午五点二十，段军被朱局留下了，原因很多，除去他全天在办公室放肆的打屁，高唱前后时间跨度达50年的流行歌曲之外，最要命的是那份报告还是一付弃妇守节的姿态，保持着它原有的清白。
　　朱局又开始了他被段军命名为“扫射”的训话。每次朱局训话，段军都觉得一句一句就是一梭梭机关枪子弹，一排排扫过来，扫过去，再扫过来，扫过去，自己的身体被扫的一个窟窿又一个窟窿，到最后自己变成了只有一轮廓的透明人，没有了思维没有了意识。
　　“……恩，你说，你怎么可以这样呢？恩，这样行吗？我们这是单位，恩，如果大家都象你这样，恩，你说，这样行吗？恩……这样行吗？”
　　段军看了看手表，还有2分钟五点半，再给他一分钟扫，我还是在上班时间里搞定吧，对，上班时间，最后一分钟的上班时间。现在才是寸金难买寸光阴啊，寸金得多少钱，金店里好象是98元一克，寸金就是小黄鱼吧，一条有多重，一两吧，250克，就算100元一克吧，就是2万五，怎么这一大250数啊，不过也便宜啊，怕一条不止有一两吧，二两？那得5万了，400万，80根，也不多啊……
　　时间到，段军突然象小学生一样端端正正坐直，高高的举起了手：“报告朱局——下班了”
　　“……你说，这样……”朱局很不爽，仿佛在射精的关头被人猛向后拽了一把，“我还没说完，你慌什么，你说，你这样。。。。。。”
　　段军果段的给他打了一个停止的手姿，很严肃的问：“朱局，我们共事五年多了，有一个问题我一直不明白，但我真的真的很想知道，”
　　“你问吧”朱局也跟着段军的神情紧张了起来，右手不自觉的端起了茶杯。
　　“恩。。。。。。我想知道，蔡娜和你上床的时候，她叫不叫床？”
　　“真的，我很想知道。”段军满脸无辜的追加了一句。
　　
　　
　　三
　　段军回到家的时候已经6点了，纪丽正头上罩着塑料袋在炒菜，段军这才想起排气扇坏了一个多月了，今天又忘了叫人修了。
　　“毛毛呢？”隔着厨房外的玻璃，段军问了声，今天本来是他接孩子放学的。
　　纪丽没啃声，看也没看他一眼，利落的把菜起锅，盛上饭，一手一碗，嘴上衔着筷子端到客厅，打开电视，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段军咬了咬牙，闷着头，进了厨房给自己拿了双筷子，盛了碗饭，厨房里未散尽的油烟呛的他咳嗽的把眼泪都咳出来了。
　　端起碗，段军发现咳嗽出来的眼泪仍然没有止住，而他竟有放声大哭的冲动， 为了掩饰，他跑进了卫生间，出来的时候，段军小心地把那张彩票拽在了手心。
　　“我的胃不舒服，”段军皱着眉用那张拽着彩票的手按着自己的腹部，“帮我按摩一下”
　　“胃不舒服去医院”纪丽转过头去，把电视转到连续剧频道，再没转过身来。
　　段军在沙发上呆坐了半晌，几次想站起来，但还是没有，最后他慢慢起身，回到了他的书房，碰的一声关上了门，一下子将连续剧里的男欢女爱杀死在门外。
　　
　　段军铺开报纸，用双手把那张支撑了他身心一天的彩票神圣地放在书桌上，再一次就着台灯，核对了五遍。然后，他小心翼翼的把整个抽屉抽出来，放上桌上，在抽屉和桌子肚之间，有一个0。3公分的缝隙，这是段军的空间，0。3公分的空间。
　　这个空间里有只有一个信封，信封里只有一张照片，照片上只有一个人，是段军大学时的同学，他们毕业后的第四年分手。结婚前，段军把所有以前的书信和照片都烧掉了，只留下了这一张。
　　段军把照片取出来，看了一会，摇摇头，然后把彩票和照片放了进去，突然在脑子出现以吻封函，于是学着亲了亲，笑了笑，说了句：
　　“我将重生。”
　　
　　四
　　段军家楼下的老王俩口子早已经习惯了楼上时不时的摔盘子砸碗的声音，但今天晚上纪丽在半夜2点歇斯底里的尖叫还是第一次，那声音叫的人揪心，老王拉开灯坐起来想上去看看，这才发现他老婆也醒着的，拉着他袖子压低声音说：
　　“别多管闲事，刚才你听没听到一声闷响？”
　　“什么闷响啊，我就听见纪丽在嚎呢。”
　　“不是，在前，在前就有声儿”老王老婆说：“肯定是贼入他们家了，你一老头子去送死啊？”
　　
　　半小时后，老王听到警车声拉开窗帘条缝，瞧见全院的灯都亮了，于是穿好衣服，戴好联防队袖套打开门上楼。楼梯过道上已经站满了人，纪丽家有镁光灯一闪一闪的，老王挤到门口就挤不进去了，只听到里面纪丽抽泣的声音：
　　“他藏着她照片的，我一直装着不知道的……他打我，以前我们也吵，可……”
　　“我气极了，就跑进……站阳台上，把照片扔了，他，他……就跳下去……”
　　凭着联防队袖套老王好容易挤了进去，书房和阳台中间的那道门仍然开着，冷风不停的从外面吹进来，书桌的抽屉被扔到了墙角，没有了抽屉的书桌看上去很怪异。
　　
　　站在阳台上，老王打了个哆唆，探头往下一看，楼下那条绕城河黑寂寂的，无言的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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