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山杏树 |
站在老家街上往西瞅,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西山的石砬子,老人们都叫它“一面砬子”。二十来米高的砬子上长着那棵老山杏树,老山杏树有一搂来粗,它就长在砬子中间的一条石缝子上,它是“一面砬子”上唯一的一颗大树,没有人知道老山杏树到底是那年那月生的、什么时候长大的。
老山杏树每天第一个见到太阳,它的位置背风朝阳,独自享受着阳光的温暖,春风的抚慰。每当春风带雨润泽万物的时候,它是第一个脱下满身憔悴、褶皱、厚重的外衣,带着满枝的微笑,开始轻轻的摇动自己的枝条,伴随着春风的节奏演绎着春的美丽,向世人、也向同类显露着自己那得天独厚的优越。
初春,老山杏树上总是满枝的花骨朵,小小的花骨朵就像一个个小气球,在春风的摇动中,在阳光的爱抚下,天天的鼓漲着。一天一个样,一天一个样,由瘪变鼓,由青变绿,由绿变粉,站在堡子的大街上,遥看满树粉红色的花骨朵,就像一个擦着脂粉的脸蛋,粉粉白白,白白粉粉的挂在半山腰的砬子上。几天的功夫,一树杏花就红红火火的开在砬子上,它要比别的山杏树早开花十几天。当时不明白是什么原因,现在想来,可能是老山杏树除了每天享受着正常的阳光外,砬子上的阳光反射加强了老山杏树周围的温度,而砬子白天吸收的温度,晚间释放出来,又增加晚间的温度,老山杏树就当任不让的成了老家堡子报春的第一树花。
每到花期,朵朵杏花挂满枝头。煦风微吹,遥看一树杏花,像一片彩云在山间飘动,花枝摆动,树枝忽隐忽现,随着你的想象而时刻变化着,千媚百姿,美不胜收。
满树的杏花,悄悄的飘落了,含苞的绿叶慢慢的伸开,一树绿荫洒落在峭壁间,青杏也随着绿叶在一天天悄悄的长大,青杏挂满了枝头。
山杏熟了,跌落在砬缝子上。这是,一支支勇敢的队伍就会不顾危险来到西山捡山杏。为了捡那些苦苦的、涩涩的、酸酸的山杏解馋,伙伴们想什么招的都有,但是砬子太陡,石壁光滑,无法下去,最后还是把几个人捆柴禾的绳子接到一起,绑到砬子顶上的树上,然后顺着绳子,登着砬子慢慢的下到砬缝上,成功了,以后就是用这种办法下去捡山杏。
山杏的杏肉很少,杏核很大,吃完的杏核还可以做“叫叫”,或者用刀刻出一些小的玩意,像小筐、花篮、小猪、猴等小动物,手巧的小伙伴可以刻出更多的东西,现在知道叫工艺品,那时候就知道刻着玩,摆弄几天就扔了。
全国开展“农业学大寨”,修水库,修梯田。可能是学大寨上级拨给了雷管、炸药,老家人第一次改变了用石头就到大河去捡的老规矩,大队决定开山打石头,崩“一面大砬子”。
一九六九年春天,大队派人在西山头的砬子上打眼放炮崩石头,每个生产队出三个人,大队派两个领导,二十人的采石队组成了。正好我中学毕业回乡,也被点到打石头的行列,成了劈山打石头的一员。
开始抡大锤扶钎杆心里都没有数,抡大锤怕跑锤打着扶钎的人,扶钎又怕被别人跑锤打着自己,也真有人被锤子打伤胳膊的,也有被打劈的钎顶飞伤的。时间长了,大家都熟练了,也不出小事故了,无论打炮眼、放炮都井井有条,成了比较专业的开山采石队。在以后修水库、修战备公路时从来少不了我们这二十人,所有打炮眼、放炮的任务都是这些人来完成,成了当时民工队的主力。
西山采石的炮声响了,开始我们为了安全在山下比较平的地方打炮眼、放炮、练手把,老山杏树安然无恙。后来为了打的炮眼能多崩下来一些石头,就在老山杏树上吊下绳子在砬子中间打吊炮眼,这样打炮眼的难度很大,每人都要在腰间绑上一根粗绳子,在壁立的砬子上抡锤、扶钎、放炮,很是危险,但是这样放炮下来的石料要比在下面打的多多了,为了节省时间和节省炸药,每天都要在砬子中间打眼放炮。
几个月过去了,每天炮声不断,乱石飞溅,西大砬子中间被开肠破肚,一条石河流下了山。后来炮眼越打越往上,老山杏树在炮声中露出了它生命的根。终于有一天,在一排炮声中老山杏树轰然倒下,满树的青杏跌落在乱石之中,树枝和树干被乱石碾压的皮开肉绽,干折枝断,埋在了乱石之中,树根高高的挂在了砬缝子上。
老家人再也看不到那第一树迎春的山杏花了,它不再优越、美丽了,一切都已成为过去。只有一条黄白混杂的乱石从高高一面砬子上流到山下,它成了一面砬子一扇洞开的大门,不可修复的、凝固的伤痕。
第二年,一面砬子顶上出现了用河卵石摆出来的“农业学大寨”五个大字,那是我领人用了五六天的时间完成的“大作”,成了全大队也是当时全公社最醒目的学大寨宣传标语。三年后回老家时,那几个字还是那样的醒目。
老山杏树是淹没在滚滚石流中了。
不知道那些跌落在砬缝子里的青杏是否又生根发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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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松树 |
Re:老山杏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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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4.09 14:3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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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年代啊那个年代,
只可惜‘老山杏树’那一道美丽的风景不能再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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