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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马尾松 收藏:0 回复:0 点击:3739 发表时间: 2006.04.15 17:06:51

魂还柳树林


  西河套的柳树林儿早已消失变成了一块沙土地了
  西河套的柳树林儿留下的记忆像不愿散去的魂魄
  西河套的柳树林儿是老家的一道风景线
  每当春风把僵硬的冬幕撕裂,柳枝就在春风里扭动着悠软的腰姿,迎接又一个新的岁月的到来。一串串的毛毛狗在柳枝上露出白白的绒毛头,在春风里羞涩的摇头晃脑,像刚刚啄开蛋壳羽毛未干的鸡雏,不敢见到那刺眼的阳光和微微的春风,闭着眼睛晃动着还不能挺直的小脑袋。
  暖暖的春风抚柳摇枝,柳枝上的毛毛狗转眼变大了,一串串的毛毛狗把每棵柳树变成一片白。白白的毛毛狗变成了朵朵柳絮,微风一吹飘飘洒洒的柳絮好似漫天的白雪,带着春天的梦想在树间翻舞,在风中飞翔,在大地播撒。
  柳叶悄悄的在柳枝上吐出嫩绿,细细长长的柳枝披挂着一身嫩绿在和煦春风的吹拂下,在清清静静地河面上悠闲的摆动着,像无忧无虑的孩子在摇荡着春天的秋千;像少女面对着清澈的河水在梳洗着自己美丽纤长的秀发。
  柳叶绿了,走在柳树林儿里的大人小孩,都会顺手折下一枝柳树枝儿,用手一拧,把树皮和木芯分离开来,抽下树皮,截成长短不等的几段,做成声音高低不一的柳笛。顷刻,整个西河套里就会响起一阵阵没有规律的柳笛声,西河套沸腾了,西河套漾起了春的韵律,春的畅想。
  西河套的柳树林儿里有难忘的箫声,那是老师的春梦。
  小学四年级的班主任萧老师是师范学校毕业的,高高的个子,瘦瘦地,红红的脸上有点酒刺,人很文静,家就住在西河套西岸的常家沟。萧老师每天都从西河套的柳林里经过,萧老师喜欢吹箫。每到春天放学后萧老师就会带着箫,坐在柳林里那刚刚露出像针尖一样嫩绿的草垡子上,吹起悠扬的箫声。萧老师很喜欢我,放学早的时候就会把我带到柳树林儿里听他吹箫,那是一些什么曲子我也不知道,因为那时的我还是一个音盲,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名曲,什么是音乐。只知道那悠悠的萧声飘在西河套的柳林当中,伴着柳丝的摆动很宁静,很舒服,好像什么都不存在了似的。箫声可以锁住我野性的心,留住我狂奔的脚步,我好像一只小羔羊趴伏在那嫩嫩的草地上,那么安静,那么听话。
  萧老师还喜欢画画,他非常崇拜齐白石,房间里有许多临摹齐白石的虾、南瓜,也有竹、梅之类的国画作品。这是萧老师在离开我的学校,调到别的学校任教之前,约我在一个星期天到他家去玩看到的。那时候能到老师家去是一件很荣幸的事,同学们都很羡慕,绝不象现在老师请学生到家去,干什么,不是让你送礼,就是让你补课,收补课费。在箫老师家里,老师给我讲了许多齐白石作品的特点,我记住的很少、懂得就更少,这是我第一次接触到绘画的知识。
  老师在七十年代初得了尿毒症,他很年轻就去世了。那时我已离开了老家,回老家曾到他任教的学校去看他,才听说他已经离去了。虽然没有看上他最后一眼,他的样子我依然清晰。
  西河套的柳树林儿是我们童年的乐园,梦想的天堂。
  每年春雨润透大地,藏在地里的蛤蟆(田鸡)随着冬眠的结束,在春雨的唰唰声中钻出沙土地,敞开了大嗓门,在柳树林儿里呱呱的大叫不停,这就招来了大人小孩的追捕。小孩们一个个蹲在柳树下,仄楞着耳朵,听到有叫声就一窝蜂似的冲了过去,结果是打草惊蛇,凑了热闹,没有收获。大人们就不一样了,他们用一根马莲草把抓到的蛤蟆一个一个的栓起来,绑在裤腰带上回家,真就有一种英雄凯旋的架势,雄赳赳气昂昂的走过街去。
  柳树林儿里不论是放猪、打架、藏猫猫、摔跤,我们每个人都留下过皮开肉绽的记录,多少争斗在那里展开,可是没有人愿意离开,不愿到别处去玩,那里是乐园。
  西河套的柳树林儿是那个时代的“俱乐部”,青春激情放飞的地方。
  中学毕业后回乡当社员,西河套的柳树林儿又成了我经常光顾的地方。在那里,我这个原来学校宣传队的队长和城里下乡知青,翻着一本已经破旧不堪的《外国民歌一百首》,偷偷学唱俄罗斯的《三套车》、《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红梅花儿开》、《山楂树》、《草原之夜》和《故乡》、《南京之歌》等歌曲,在地里干活时唱给队里的其他青年们听,时不时的勾引他们学唱。慢慢的,会唱的人越来越多,柳树林儿的歌声也吸引更多的人,外生产队的青年过来了,别的大队的知青也来了,柳树林儿成了地道的青年“沙龙”。
  来得人多了,就不单是唱歌了。中午回家吃口饭,就急急忙忙跑到柳树林儿去,打扑克、侃大山、吹牛、骂架、谈恋爱,年轻人洗衣服也要跑到柳树林儿边的河里洗,好像那里的水要比别的河段水好似的,这里成了大家特别喜爱的地方。
  柳树林儿也是我们交换小说的地方,我看过的《青春之歌》、《燕山夜话》、《家》、《春》、《秋》、《苦斗》、《三家巷》、《红旗谱》、《播火记》等小说大多数是在这里得到的。这些小说都是大家在各个地方图书馆里和其它地方偷偷弄出来的,自己看完了后就在这里互相交换,这里就是一个小图书馆,是一个传播在当时被称为是“封、资、修”图书的“小黑店”,年轻人的一个“俱乐部”。
  柳树林儿绿色覆盖的这片地方,青年男女放声唱着情歌;直言不讳交流书中的感觉;朦胧的情感世界在这里滋;是心境放纵、青春狂想放飞的地方。
  西河套柳树林儿被“张特”发现,柳树林儿从此消失了。
  老家的土地少,地薄,都是河滩沙石地,每一块地里都是白花花的石子,不是白花花的银子。每年的冬雪化尽,地表的石头松动,都要到地里把前一年种地时犁仗拱出来的大石头搂出去,小的留下,这些沙石地养育了一代又一代的老家人。
  生产队有一个人外号叫“张特”,叫他“张特”是他的生活习惯和别人不一样。他的衣服从来不洗,脏了就到山上在树棵子里钻树棵子,衣服外的泥土就会被树棵子刮掉,棉布衣服表面起一层细细的毛毛,发白了,这就是他的洗衣法。他睡觉是把一个大粪筐子吊在自家的房梁上,每晚就睡在粪筐子里。
  他有一个“理论”,叫“一块石头二两油”这是他比较叫真的一个说法。他认为如果地里没有石头,也就没有土地的存在,虽然这个讲法不能适用在别的地方,但他认为是真理,因为他没有看到黑土地的肥沃,黑土地的油并不是石头带来的。从另一面看,也真实的说明了老家土地质量的低劣。
  在粮食奇缺的时代,“张特”看中了西河套的柳树林儿。那里的柳树生长了几十年,根部聚集了很厚的腐质土层,厚厚的草垡子下也有很细的沙土层,是很好的土地。“张特”是生产队的贫协主任,说话是代表全体贫下中农的,也很有分量。在他的建议下,生产队长一声令下,全队的男女劳动力一起上阵,只用了三天多时间,就把一棵棵生长了几十年大柳树和那些“年轻”的、“年少”的小柳树、连砍带刨的除掉了,一块细细的沙土地诞生了。
  从此,我们的青年“沙龙”没有了阵地,我们的“俱乐部”消失了。多少人没有编制完的梦想没有了延续,一片生机勃勃的柳树林儿在斧锯锹镐的挥舞下,消失了……
  西河套的柳树林儿藏着我童年和少年美好的记忆,它回响着老师的箫声,同伴们的欢笑声,少男少女的歌声,流淌着一代人爱的心声。
  西河套的柳树林儿,有不散的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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