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壶里煮的水开了。一直想去买一个透明的茶壶，可以看见煮开
　　的水冒着泡泡往上滚。
　　找了玫瑰和茉莉拿出来泡，清爽和甜媚混杂出的味道，花瓣在杯
　　子里沉沉浮浮，一片一片地琳琅。在窗户边坐了一会儿，在下很大很
　　大的雨，砸在石头上，干净的声音。
　　祁还在那个小镇上，那个开满花的小镇。
　　不知道那里有没有下雨，下雨的时候花有没有掉一地。就象屏保
　　上的樱花，每次发呆超过五分钟，那些樱花就开始飞舞。有的时候故
　　意看它飞舞，不一会就落了一地，美极了。
　　花朵琳琅，琳琅。
　　
　　
　　一、画架上大朵大朵白色的花，搁浅了
　　
　　夏天刚开头的时候琳琅开始一心一意地画画，买了花回来，大朵
　　大朵的白色花朵插在瓶子里，洒在玻璃缸里，落在深红色的麻布上。
　　下午总是下雨，一下子倒下来的雨就昏天黑地的。窗帘拉起来，
　　白色的花朵在红色的窗帘上怒放，谁都会觉得是美的，用大朵的白抹
　　在深色的背景上，画完两朵的时候拉开窗帘太阳就出来的。
　　祁说，花朵琳琅。
　　他看到过琳琅画架上的花，在电话里说那些粉色的花朵有多美丽。
　　是白色的呀，那种不纯粹的白，夹杂着各种色块的白，是琳琅喜
　　欢的不纯粹。
　　本来夏天要画两个月的画，在水瓶里泡开画笔的时候心情还是快
　　乐的，想到五年前在美院度过的那三十天，那生命中最缤纷的三十天。
　　早上画画，下午几个女孩子坐在画架前吃话梅，看漫画，天气好的时
　　候就跑到中山公园里去放风筝。
　　那时候画的画掉了很多，送人或是放在阁楼上久了就失落了。
　　你就那么喜欢花么？
　　认识琳琅一两天的人都知道她是爱花的，大俗大雅的那种。
　　他说花儿花儿花儿。
　　想十九岁的夏天有爱情，想二十岁前的夏天开始第一场爱情，就
　　是想想。十九岁没有理想的话还有什么，朋友死了，墓碑上涂抹着青
　　春，如果还有爱情……
　　他在电影院里握住琳琅的手，树荫的黑暗中两个人握着手慢慢地
　　走。不爱他，可是随波逐流了。
　　99年的夏天，末世的青春，画架上大朵大朵白色的花朵，搁浅了。
　　
　　
　　二、昔日的少年郎如今已变成大人样……
　　
　　电话在深夜的时候响起，父母的卧室里发出声响。
　　琳琅握着电话没有发声，静静地听到他那里呼吸的声音，很久很
　　久她说，晚安。
　　是爱情吗？在电话里说着话，有的时候没有话说就握着线，两个
　　人之间是长长的沉默，另人窒息的空气。他唱歌，恋曲1980. 亲爱的
　　或许明天我们要分手，亲爱的莫说你我永远不分离，亲爱的莫再手你
　　我明天要分离，亲爱的莫再说你我永远不分离……
　　春天刮着风秋天下着雨，那么开始于夏天的爱情是什么。
　　是寂寞的孩子，圣诞的时候一个人去教堂，耶酥诞生了，天使开
　　始唱歌了，没有人陪的孩子自己蹲下身子抱住自己。
　　已经不是七十年代那个白衣胜雪的时候，八十年代的孩子怕寂寞，
　　要人陪。
　　是有个朋友说夏天快乐吗？
　　琳琅说快乐啊，出去玩，很朋友一起混日子，买衣服，看电影，
　　去周庄，去杭州，写文章，每天过得很开心，满满意意地睡觉，不做
　　梦。
　　找个男朋友过夏天吧。
　　于是他出现了，那个叫她花朵琳琅的男孩，很抱歉，他讨厌别人
　　叫他孩子，但他是个孩子呀。第一次见到他时候她是在花店里买花，
　　大把大把的百合，在怀抱里盛开着欢乐。
　　琳琅……
　　回头看到陌生的脸，他穿着格子衬衫，头发长长的样子，手里拿
　　着一盆开红色花朵的仙人掌。
　　你是……
　　琳琅，我是祁，你后面那个男孩子，是我呀。
　　那些日子象一张张旧的照片翻过，脖子里挂着一穿钥匙，跑啊跑，
　　两根小辫子跑乱了，哗啦啦的散在肩膀上。琳琅在笑，琳琅在哭，九
　　岁的琳琅，九岁的祁。
　　昔日的少年郎如今已变成大人样。
　　祁，那个一直叫她花朵琳琅的孩子是出现了。
　　
　　
　　三、晚上的天空是摇曳的红色
　　
　　琳琅喜欢的浊然一直没有出现，他象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很久
　　很久没有写信，握笔的时候竟是感觉生疏的，她写你好吗你好吗你好
　　吗…… 我很好你好吗，象藤井树在山谷里的叫喊，看情书的时候
　　看到这一段琳琅还是哭了，那些天堂里的孩子也是要流泪了。
　　浊然笑着地接过琳琅手里的书，他对琳琅说我会来找你的，可是
　　现在他不再出现，琳琅的信也换不回浊然的样子，他还欠她一个拥抱，
　　还也还不了的。
　　她不爱祁，她喜欢的浊然走了，走得彻彻底底。所以寂寞，凌晨
　　的电脑上，祁打出一行字：栀子花开了，我们都是初恋吗？
　　琳琅去拿了杯水，对着屏幕发呆，是祁第一次牵她的手，是祁第
　　一次亲她的脸，是祁对她好，一天泡在网上帮她下载她喜欢的MP3 ，
　　打电话过来告诉她要吃药了，早上来关照她吃早点，都是祁，浊然呢，
　　那个琳琅喜欢了三年的男孩子因为一个不理想的高考成绩就走了。
　　看看窗外，晚上的天空是摇曳的红色，要下雨了。
　　琳琅在屏幕上打出一行字：栀子花谢了，你是第一个说喜欢我的
　　男孩子。
　　或许只有画画的时候是安静的，祁喜欢栀子花，琳琅不喜欢，她
　　喜欢的是那种大朵大朵的花，就象窗帘上缀着的，白的红的，吐露着
　　绝美的气息。
　　要香也要香得浓艳。
　　喇叭里放着的是BEYOND的情人，一直听不懂在唱的是什么，只是
　　觉得那么好听。那个夜晚，和祁坐在院子里，他手里的烟头一亮一亮
　　的，耳机里放的是情人。
　　琳琅对祁说冬天的时候把烟放在衣服的内口袋里，然后脱去外套
　　的时候会有很香很香的味道溢出来。是想起了冬天，戏剧学院边上的
　　咖啡馆里，浊然拿着一叠CD慢慢地放在耳机里放，脱去外套时的一股
　　淡淡地烟味。
　　烟灰飘零的日子。
　　
　　
　　四、亲爱的莫说我们永远不分离
　　
　　是祁喜欢的歌，是他在电话里唱给琳琅听，然后沉默。恋曲1980，
　　八十年代的爱情是老了。
　　祁拉着琳琅的手说我们在一起能有多久多久。
　　不知道，有一天我要走的。
　　手被握得有点疼，心里有点难过。问自己分明地不喜欢他，为什
　　么和他在一起。是那天花店门口手中的百合开得太盛了，是那天夜里
　　他的烟头划出的弧线太美了，总之是没有一点点的道理。
　　就象是杯子里的玫瑰花瓣一样沉沉浮浮，一片琳琅。
　　祁唤着花儿花儿，琳琅琳琅，花朵琳琅。
　　那么好的祁，陪她度过整整一个寂寞的夏天，在浊然不在的日子
　　里陪她听她最喜欢的音乐。走很长很长的路去买罗大佑的CD. 小时候
　　认识的祁已经印象模糊，那个在小狗身上画满难看的毛的祁。
　　只有花店门口的祁，笑着说琳琅啊，还是记忆清晰的。甚至过了
　　两个月的夏天连浊然的样子都模糊起来了，忘了他吸烟时的样子，只
　　有祁的烟头还在黑暗中闪动。
　　冥冥灭灭。
　　亲爱的莫说我们永远不分离。琳琅害怕诺言，害怕她面前的祁说
　　我们永远在一起。那些话会象花瓣一样地飘零，然后不留下影子。她
　　知道一切很快就要结束的。要离开，就象浊然离开她。
　　
　　
　　五、不新鲜的日子，要腐烂了
　　
　　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和祁牵着手走在路上，遇到朋友，他们说
　　我们的琳琅总算有人照看了，不是老一个人跑来跑去了。
　　然后琳琅慢慢地把手从他手中抽出来，放进自己的口袋，感觉手
　　心里的汗湿湿的。
　　如果只是寂寞，如果知道要结束，那么还要在一起吗。
　　想到高中的最后几个月，每天都把灯开到凌晨，看书，听电台的
　　音乐节目，想想第二天还能看到浊然就心满意足地睡去了。最最辛苦
　　的日子都是这样过来的，趴在课桌上睡觉，醒来的时候教室里的日光
　　灯一跳一跳地，看到周围的人都趴在桌子上，写字或是做梦，就感觉
　　很茫然。
　　现在想来那段日子竟是美得不可思议的，晚上和浊然从补课的地
　　方出来，风冷冷地吹过，两个孩子把身体靠得紧紧的。
　　至少还是理想满满的，虽然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但还是有希望。
　　晚上对着风大喊我很好我很好我很好啊，下雨了，在雨里快快地
　　跑和笑。
　　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浊然走得连影子都不剩，只留下那个难看的
　　高考成绩和他送给琳琅的CD. 装了满满一抽屉。
　　可是琳琅又有什么呢。整整一个夏天没有画出几幅画来，瓶子里
　　的百合老早老早就凋谢了，枯萎的样子真的是难看。
　　想到夏天开始的时候心情还是好的，泡开画笔的是时候还是一心
　　一意地快乐。现在画架上的白色花朵真的全部搁浅了。
　　早上起来已经很晚了，因为总是在凌晨才睡下，看书，到聊天室
　　里看爱情的幻灭，听音乐，或是等祁打来长长的电话。
　　生活早就不是自己的了，她所要做的只是继续下去，坚持直到腐
　　烂。
　　因为不知道能干些什么，所以不快乐得要疯了。是因为祁的出现
　　和浊然的消失。
　　
　　
　　六、太阳在树影下留出光斑，要离开了
　　
　　到祁的小镇去看他，祁放假回老家看奶奶去了。他说那个小镇上
　　一到夏天就有很大很大的玉米棒，堆得到处都是。反正没事情做，琳
　　琅买了车票就去了，一路颠簸着。
　　沿途看到很多很多的花，大朵大朵地盛开。
　　我不是最美丽的花朵，但我要为你盛开快乐，我要怒放怒放怒放。
　　看到车站上的祁，开心地笑着，心里难过，知道他是真的喜欢自
　　己的。和祁手拉着手走在路上，看到他儿时的伙伴，他就快乐地说这
　　是我的花朵琳琅，琳琅很乖地把头倚在他肩上，是不想让他难过。
　　走了整整一个上午把那个小镇走了遍，每一条街都走了两遍以上。
　　那里的花实在是很多，祁摘了下来放在琳琅的手上说花儿花儿花儿。
　　晚上乡间的星星看得很清楚，一颗一颗地亮。
　　他们煮了水，然后琳琅把带来的玫瑰花瓣泡茶喝，在空气中一丝
　　丝甜起来。没有睡觉，希望看到流星，可是没有。天亮起来，狗在叫
　　了，琳琅靠在他身上安静地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太阳在树影下留出光斑，祁还睡着，他的样子很好看，
　　呼吸一起一伏。
　　琳琅想要走了，回程的车票是早上十点的，要离开了。
　　或许是真的要离开，夏天就要结束了。
　　很难过很难过，知道自己不能再和祁在一起，不是不愿意，不是
　　不喜欢，只是必须离开了。让自己消失吗，可是又要怎么才能消失，
　　她不是浊然，不是说走就能走得干脆的。
　　突然想浊然在哪里，他在哪里呀。
　　祁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琳琅穿兰色裙子的背影，逆着太阳的背
　　影看起来竟是模糊的。
　　琳琅……不要走了，留下吧。
　　手里握着车票，握紧再握紧，然后琳琅摇摇头。
　　车站上他亲亲琳琅的脸，寂寞的孩子永远寂寞，哪怕上帝赐给她
　　一个情人。
　　
　　
　　七、或许我们明天要分手
　　
　　浊然来信了，看到那只白色的信封从信箱里掉落出来的时候琳琅
　　几乎哭了。整整两个月零三天，琳琅觉得年轻的孩子都可以变老了。
　　琳琅，给不了你什么，我在的地方甚至连一朵百合都找不到，你
　　最喜欢的那种大朵大朵的花儿。
　　他去了西北的一所大学，远得连名字都没有听到过。
　　浊然我要你什么，要你快乐，要你依然是新鲜的理想满满的样子，
　　要你是你是你……
　　浊然离开了不回来。
　　晚上祁打电话来，琳琅你好吗？
　　正在泡茶，花瓣在飞扬，夏天的时候还是愿意喝滚烫的水，有祁
　　的日子依然是清冷的，没有人跟琳琅讲她喜欢的书和音乐，没有人陪
　　她在电脑屏幕前度过漫漫地夜晚，没有人让她在早上起床的时候想起，
　　没有人让她微笑和伤心。
　　是他的出现不是时候，99年的夏天，末世的青春。
　　是琳琅想找有个情人，那首叫情人的还在耳机里放着，一直听不
　　懂所以一直听下去。有些东西不能替代，那么好的祁，那么难过的心
　　情。
　　还想听你唱歌。
　　亲爱的或许明天我们要分手，亲爱的莫说我们永远不分离，亲爱
　　的莫说我们明天要分离，亲爱的莫说我们永远不分离……
　　
　　还是要离开的，夏天结束了是秋天了，一点一点走下去。
　　不想让祁难过，就象浊然也不想让琳琅难过。都是善良的孩子，
　　都是寂寞的青春。
　　想起祁在黑暗中闪动的烟头，心里一疼一疼的难受，那一瞬间她
　　是喜欢他的，可是天亮了，烟灰飘落得不知踪影。
　　遗留在杯子里的是片片的花瓣，红的黄的，枯萎了的花瓣。
　　如果十九岁的时候就谈完了爱情，那么剩下的一生用来干什么呢。
　　一口一口喝干杯子里的水，凌晨的时候想去画完画架上的画，天
　　已经有点凉了，坐在有风的地方花瓣就都掉了。
　　花朵真的琳琅，琳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