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适的《尝试集》里,我觉得能看的就那首《朋友》:
两只黄蝴蝶,双双飞上天。
不知为什么,一只飞又还。
剩下另一只,孤单怪可怜。
也无心上天,天上太孤单。
从诗歌艺术上来看,显然不入一些方家之眼,但是这么多年了,我居然能够一字不漏地把仅看过一遍的它背下来,说明它有真正打动我的地方。我一直在想,那会是什么,后来,我终于明白,是蝴蝶。
从庄周梦蝶与蝶梦庄周开始,中国人就和蝴蝶有了牵扯不断的情素。一曲爱的绝响《梁祝》,始终有两只蝴蝶翩飞比翼的影子。此后文人墨客的辞章诗赋里,翩然若梦的蝶便成了爱的象征。且不说李商隐的“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贺铸《减字木兰花》里“冷香浮动,望处欲生蝴蝶梦”,张孝祥“轻狂蝴蝶,拟欲扶持心又怯”,北宋谢逸的“狂随柳絮有时见,舞入梨花何处寻”,深深感动我的是那三首古诗:梁简文帝《咏蛱蝶》、唐张祜《题真娘墓》、宋高翥《清明》。
谁解帝王心意?高处不胜寒。也许正是无边的孤独感,才有貂禅误国,贵妃自缢,才有“红颜薄命”“红颜祸水”之说。“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李煜泪眼对囹圄。梁简文帝萧纲是宫体诗的杰出代表,一纸凤阙,几多真诚:
“复此从凤蝶,双双花上飞;寄语相知者,同心终莫违。”
传说起初男人和女人本是一体的,上帝把他们分开了,于是人这一辈子都要找到自己的另一半才会幸福。在中国,在喜宴的红烛上方,总会贴有“永结同心”四个红字。人在这个世界上,能够相遇已属幸运,能够相知更是难得的福分。当爱情开始的时候,我们常爱山盟海誓,梦想着海枯石烂、地老天荒,而当岁月的风华逐渐磨去起初的激情和梦幻,当爱情在柴米油盐前遭遇滑铁卢,请记住:“同心终莫违”。
但是世事无常,风云变幻,尽管我们的心坚如磐石不可移,我们的肉体却有可能无法承受太多的风雨,飞来的横祸。“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在更多的时候,竟然只是一个无法达成的美好愿望!当最爱的人离开了自己,当我们在这个世界上变得寂寞无依,我们会质问:生亦何欢,死亦何哀!于是,才有林觉民的“请汝先死,吾担悲也”,才有苏轼的“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才有杨过面对万丈悬崖的飞身而下。因为“舞为蝴蝶梦,歌谢伯劳飞”。今生今世我尽情的舞蹈,不为别的,只为你是我唯一的观众,我只重视你给的掌声。你走了,我的世界也轰然坍塌,蝶粉凋尽,“无复怨春辉”。
去的尽管去了,活的依旧活着。我们肉体不能生死相依,但是我们的灵魂生生世世相系。而且,我还有那么重要的责任,我要每年打扫你的墓地,拔去你坟头的蔓草。清明的时候,摆上浓烈的女儿红,折上几束带泪的桃花,温一回醉人的情话。这样你才不会寂寞,我才不会寂寞。
南北山头多墓田,清明祭扫各纷然。
纸灰飞作白蝴蝶,泪血染成红杜鹃。
日落狐狸眠冢上,夜归儿女笑灯前。
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到九泉。
坟头纸灰纷扬,似是蝴蝶翩翩飞翔。蝴蝶里依稀有你的模样,细看时,却化进了黄土难以思量。我的絮絮叨叨终于变作了号啕大哭,“杜鹃啼血猿哀鸣”。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有酒,酒是孤独的人的毒药。“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今朝有酒今朝醉”,“潦倒新停浊酒杯”……但是,酒啊,真能解脱么?“酒入愁肠,化做相思泪”在半明半寐中,你的呼吸你的一颦一笑似乎近在咫尺,酒醒处,唯有寒鸦数点,此恨绵绵无绝期。
是啊,“一滴何曾到九泉”!有酒须当醉,有爱自珍惜。古人语,“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等到“树欲静而风不止”的时候,我们将无法悔恨。
我想,这也许就是古人在诗中所要告诉我们的吧!
------------------------ 张牙舞爪君莫怪,
标新立异岂不乖?
明朝有酒今朝醉,
莫道他年满腹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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